张延寿自然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虽然并不乐意,但答应了父亲扎紧篱笆,就不会认不清楚形势强出头。
可是老实人的答应是一回事,聪明人的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聪明人不仅仅擅长抓住机会,更擅长创造机会。
眼下这点古怪,对于张延寿来说,就是机会,他收拾赵家还有个天然的联盟——严家呢。
沐休日,张延寿穿的极普通,衣服上连点绣纹都没有,只是细白的面皮和那下巴上的长须,彰显着此人颇有些身份。
他在城东的一家酒垆的角落里喝酒,来这里的大都是没有功名之人。他一边喝酒等着人,一边观察着身边的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徒们,觉得张青这个地方选的很好。
他静静地在这里这么坐着,压根没有人注意。
严祭酒依约来了,将小灰驴系在酒垆前的一棵小树上,接着背着手,踱进了酒垆。严彭祖依旧是那一身打扮:宽大的博士官衣袍,高高的进贤冠,只是身上并无佩戴宝剑了。
这一身装扮和城东的这家酒垆格格不入,原本喧闹的酒垆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神都追随着这位有着名士态度的身影朝角落里的张延寿而去。
张延寿的额角跳了跳,立即觉得张青选的这个地方好像不太好了,又觉得严祭酒有些迂,只怕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困难。
更让人难堪的还在后面,严祭酒向他施了一礼,朗声道:“臣来迟了,张大人勿怪。”
这还能说些什么悄悄话呢?这一番安排像是抛了媚眼给个瞎子看,严祭酒治学治呆了么?
张延寿只好强笑着道:“严大人,不需多礼了,我们只喝酒聊天。随意随意。”
两人相让着入坐,旁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二人在这里如此不合拍。
严祭酒的名士态度,张延寿举手投足间泄漏出来的贵人气息,对比着粗声粗气行酒令,大块嚼骨头的其他酒徒,让整个酒垆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张延寿想借着喧嚣的环境隐身,如今却被凸显了出来,像是两只乌鸦卧在一群灰扑扑的麻雀之间。
严祭酒像是浑然未觉,撩起宽大的袍袖,向张延寿频频敬酒致意,一举一动都及其讲究礼仪。
两人便一杯一杯地喝起来了,倒像是真的是来这里喝酒的。
张延寿的心沉了下去,这和他预想的不符啊,严彭祖不该三两句便和他剖开心迹,相谈尽欢,歃血为盟替哥哥报仇吗?
是地点没有选对的原因吧,张延寿扶了扶发冠,打算喝完这酒,再找个机会和严祭酒详谈。
如今,他先将话题抛给对方即可。
“严大人,你可知道最近长安城最轰动的赌约之事?”
“臣略有耳闻,听说是于中郎将和大宛国贵客的侍从官之间的决斗。”
“正是,我也想参与这赌约,只因为才回长安城,对这个古力不怎么清楚,听说他在太学里求学?”
“是啊。”,严祭酒把玩着酒盏,眼睛眯了起来,轻轻笑道:“这个古力和丞相征事赵义家的大郎赵兴交好,两人同住一间屋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得很。赵兴被皇帝派为出使西域的副使,便回家去了。听说古力频繁去赵家做客,对赵家的大娘子情有独钟,但对方已有婚约,为此古力和赵兴之间也没有那么亲密了。”
“……”,张延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摸清楚了严彭祖那点小心思了,对方压根不想搅合张赵两家的恩怨,只想在一旁看热闹,若是自己教训赵家,严彭祖也高兴。
张延寿的眼睛眯了起来,用筷子轻轻敲击着酒盏,笑着道:“严大人,你哥哥和我是旧识,怎么我回来了,他却不知去向了呢?”
严彭祖的眉头一皱,“家兄是个能干的,却没有管好后宅。家嫂犯事被判到敦煌郡受罚,家兄也受了连累,就辞去了丞相府的官职,又念及母亲年纪大了,回东海郡去了。”
“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说来有些丢人,张大人问了,臣少不得含辱以告。家嫂贪图云氏绣纺老板许下的好处,偷了林氏绣纺的绣样,这林家绣纺的绣样都是丞相征事赵家娘子画的,家嫂和赵家娘子交好……”
严彭祖脸色赤红,深以为耻,不欲多言。
说到了这里,严彭祖也觉得哥哥做事过分,上不得台面,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严字,让他不恨赵家毁了他哥哥,他又做不到。
张延寿若有所思,脑中将这几家人之间的关系排了又排,直觉应当见见这个古力。
“古力眼下还在太学求学吗?”
“已经不了,大宛国定下来在三月十五返程,他在太学求学也无非就是来交友罢了。”,严祭酒顿了顿,道:“古力在大宛国也曾读过四书五经,只是不太精通罢了。”
张延寿的眼睛闪了闪,捕捉到了些什么,他看看严彭祖的脸上正儿八经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朝中之事,既然相交不深,话题也极为泛泛。
话题说尽,两人也坐不下去了,方才作别。
严祭酒恭敬地看着张青将张延寿扶上了驷马马车,对着张延寿施了一礼,张延寿也还了一礼,笑道:“严大人,日后再叙。”
看着驷马马车绝尘而去,严祭酒才牵过自家的小灰驴,从后面上了驴身,慢慢朝城北去了。
严彭祖内心是抵触这番见面的,张家死了儿子,这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哥哥。
张博对赵家母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