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杨泽出了门,先前还如一朵闲云一样静静坐在那里的韶虞人突然以一个敏捷的动作下了床,然后有飞快走到铜盆前,伸出白皙的双手在刚倒进去的热水里飞快地洗着。
手上的碧玉环和铜盆轻轻磕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张娇好的面容也在水中破碎,荡漾开去。
也不知道洗了多久,韶虞人的手收了回来,停在半空。
一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用洁白的棉巾将她的双手擦干。
盆中的水平静下来,那张脸再度清晰,却显出一种深重的厌恶:“杨泽,你想出丑,自去就是了,又为什么带上我?我虽然是个青楼女子,但也是有尊严的。”
心中已经决定,正月十四夜称病爽约。
至于到时候杨泽又会是如何的雷霆震怒,韶虞人却是心静如水,并不觉得有任何畏惧。
自从当年赎了身,来到这凤阳之后,这个杨泽就迷上了自己,一心要娶她过门。按说,杨泽也算是个文才fēng_liú之人,风尘中的女子,能够遇到这么一个人物,又能做人明媒正娶的正妻,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
但可笑的是,这人却是一个太监。
太监,又娶什么妻子?
听风月场上的姐妹说,太监都不能人道。正因为如此,心理都有些扭曲,折腾起女人来更是分外厉害。这《玉京楼》中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人被杨泽带回府上去过,听说,第二日回来的时候都不成人样。说起那夜的情形,楼中的姐妹都是泣不成声。
一想起她们所说的情形,韶人就是一阵恶心。
好在我不过是清馆人,只要自己不愿意,也没有人敢逼自己去杨泽那里。而且,看得出来这个太监是真心迷恋自己。来见她的时候,也很是客气尊重,就如同一个普通文人。
不过,杨泽权势滔天,自己要想离开这凤阳却是没有可能的了。
也许,这次是真的要嫁个这个令人厌烦的太监了?
到时候,却不知道伟弟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弟弟韶伟,韶虞人就是一阵伤感。
当年自己误入风尘,被人养在楼子里。好在我以前随爹爹读过书,生得也算美貌,老鸨这才请了师傅教我读书弹琴,不至于如其他女孩子那样早早地被人破了身子。而弟弟,也因为有我在外面支应着,这才顺利地长大成人。
可是,他却怪我自甘堕落,常常在我面前说些叫人伤心的话儿,说什么“你这个低贱的女人,怎么不去死?我韶家以前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咱们家的名声都被你给败坏了!”
可是,伟弟,若非是姐姐,楼子里又怎么会收留你?当年的你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童,离开了姐姐,你又能活几天?
到如今,姐姐也算是攒了点钱,那老太监又答应,只要我嫁过去,立即就给你一个官职。
如此,我韶家或许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爹娘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也会欢喜的。
为了伟弟,为了我们韶家,或许这次是真要嫁给杨泽了。
伟弟啊伟弟,听说你成日在外胡闹,别人看在杨太监的份上不好说什么,可你自己也得争气啊!
一想起弟弟韶伟,韶虞人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看到韶虞人一脸的悲戚,服侍她的丫鬟迟疑了。
韶虞人将头转到一边,不肯让丫鬟看到自己的表情,柔柔问:“什么事?”
“姑娘,有个公子求见,说是从如皋来的,姓孙……不知道你见还是不见?”
“如皋,姓孙……还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形,不能见客的。”自从杨泽视她为禁脔之后,城中之人畏惧杨太监的权势,再不敢来见韶虞人,否则,等待他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后果。如皋,好象有一个叫冒辟疆的青年才子。若是他,或许还可以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儿。
丫鬟道:“来的那位公子倒不是来见姑娘谈诗论道的,而是为韶公子,说是有要紧事同姑娘说。”
“伟弟的事情,可是他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韶虞人心中微微一惊,自家阿弟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姐姐最是清楚,顿时面上变色。
可想了想,自家还有那么多烦心事。满凤阳城都知道阿弟是杨太监照应的,就算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别人也不干拿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韶虞人突然没有了精神,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阿弟若是在外面惹下了麻烦,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过完年,我就要嫁给他人。伟弟已是成年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该自己面对,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姑娘……”
“你就这么去回吧!”
等丫鬟退出去,韶虞人就拧了棉巾擦了擦眼睛,又拿起一口小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不一会儿,丫鬟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姑娘,姑娘……”
“你怎么又来了?”韶虞人大为不快,微微皱起秀眉:“又慌成这样?”
丫鬟:“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她有些口吃:“来的那个孙公子说,他家有个奴仆本是军汉出身,姓费。这个军汉有个女儿,年方十四,不知道怎么的就入了韶公子的眼,说是要明媒正娶接进门去,媒人都上门了。孙公子说,此事关系甚大。作为孙家的家长,手下奴仆的女儿要嫁人,总得跟男方的家长见个面,商议一二。”
“什么……”韶虞人低呼一声,手中的镜子落到地板上,连声叫:“快请孙公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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