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肃穆,人人默然。 没有胜利的欢呼,没有愤怒的呵斥,像原始森林,荒凉,凄清。紫琼仙女、天璇使者、摇光使者、金叹月,远远望着那一切,张大了嘴久久合不拢,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杀戮,向来带着血腥;死亡,向来是红色。
可上善诀一击之威,凝天地之力,聚万物之灵气,与道同源。杀戮,在不动声色间,死亡,不带半点色彩,毁灭,如此轻描淡写。没有血淋淋的遗骸,没有腥膻的屠场,一场杀戮过后,大地安详如昔。几十条人命,瞬间消弭于无形,似乎从不曾存在天地间,白骨都没留下一根,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大屠杀?谁能释怀?碧绿的旷野,半人高的蓬蒿,被风一吹,向一边倾倒,如傍晚时分的海潮,似在咏叹,似在哀悼,似在颤抖。
天柱怔怔望着湛蓝天空,看不出他有任何欢喜,脸上露出疑惑、苦恼。他在思考,呆呆入神,早已遗忘世界。他脸上阴晴不定,似喜似悲,口中喃喃念着几句话,但没人听得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渐西斜,夕阳把山峦庞大的影子拉得又远又长,晚霞初现,呈现一种悲壮凄凉的美丽。波涛如怒,峰峦如聚,山峦连绵不断,高低起伏,恰似怒海波涛。
白蛇蓝鹰和白骨大王本已逃出很远,回头一看,好在没人穷追猛打。蓝鹰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恨恨骂道:“狗娘养的,这是什么法术,真他娘的邪门,好厉害!”
白骨大王惊出一身冷汗,兀自心有余悸,两脚发软,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看起来惊魂未定,道:“是啊,幸亏跑得快,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几十个人,死的连毛也没剩下一根,比邪门歪道的邪术还邪。我白骨门中的邪术本来也算不少,虽然都不是上乘道术,可也足以威震一方。与这法术比起来,根本是小菜一碟,小巫见大巫了。奶奶的熊,厉害,厉害!”
白蛇目光中全是惧意,颤声道:“两位,你们看,这情形有点不对啊。”
蓝鹰道:“大哥,怎么啦?什么事情不对?”
白蛇指指正道中人,皱着眉头道:“我们逃跑,他们怎么没一个人追上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和郁金先生攻了五圣山,抢了乾坤鼎,杀了不少人,按理来说,五圣山的家伙恨我们入骨,怎让我们轻易就逃掉?”
白骨大王应道:“不错不错,太不可思议了,你看,那些正教中人好像中邪了,一个个都站在那里发呆,你们看见没?”
白蛇蓝鹰遥遥望去,见他们果然好像中邪一样,站在原地发呆,当真奇怪。
白骨大王道:“郁金先生好像还活着,我们要不要过去救他?”
白蛇蓝鹰惊骇看着他,好像看见什么史前怪兽一样,嘴边带着讥嘲之意。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明明白白看见两个醒目大字“不去。”
白蛇自我辩解道:“郁金先生道法高深,高过我们十倍,岂会要我们出手相救?此事若传教出去,岂不笑掉大牙?”
蓝鹰和白骨大王两人连连点头,连声称是。三人驾驭法宝扬长而去,头也不回,瞬间只见两道黑光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
郁金虽受重创,但他道行高深,受伤后仍能凝聚功力,驾驭法宝。他的见识何等高超,正道中人怔怔出神的样子,他岂会视而不见?趁此机会,他悄悄的祭出法宝,嗖的就乘空而去,青光一闪,人影已在数里之外。
也许正教众人看见了,也许正教中人没看见,不管看没看见,总之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止他逃跑。
天柱站立空中,沉吟良久。化魔金盾仍然如一泓秋水飘在半空中。
突然,天柱眼中放出两道精光,满脸喜色,口中喃喃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何谓自然?何谓自然?花开花落、潮来潮往,是为自然,春荣秋枯、生老病死,是为自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方称自然之道也。贫道修道一生,妄称真人,耗费心机,以求长生之道。可是真正的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我一生拘泥于生死之间,喜生恶死,与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何异?哈哈哈哈,道啊,道啊,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所以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我又何苦劳形苦思,妄求长生?明白了,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到此处,天柱仰天大笑,笑的欢畅开怀,似乎参悟到无上大道,欢喜不尽。
众人愕然,一些根器大利之人,隐隐似有所悟,但大多数人仍旧茫然不解,苦苦思索。
天柱笑的酣畅淋漓,笑声充塞天地,响彻云霄,在九天之上久久回荡。只见他浑身发出淡淡金光,忽地嘶嘶作响,一道强烈刺眼的金光闪过,如晴天之霹雳。金光闪烁之后,天柱和化魔金盾竟凭空消失,浩浩乾坤,悠悠天地,人在何处?
五圣山众人初时骇然无比,等到醒悟过来连忙齐声惊呼,有的叫“掌门!”有的叫“师父!”还有的叫“师兄!”但哪里还有天柱道人的踪影?湛蓝湛蓝的苍穹,瞬息万变的云彩,连绵不绝的群山,嗡嗡作响,似在悲声哀鸣,似在欢欣鼓舞,其中深邃难尽。
一件举世罕有其匹的旷世神兵、伏魔神器,传世数千年的道门法宝,从此在世间绝迹,还于大道。道者,果然玄之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