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赵无常走进了西山演兵场。飞龙城一战后,他选择了退役。这是退役后的十余年里,他第一次踏进一座军营。远离,不代表忘记,除了一直折磨他的恶梦外,这些年午夜梦回时出现最多的就是那熟悉的营房,熟悉的军号。
很快,他来到了一幢**的小楼前。这幢小楼,是西山新兵集训的大队部,也是新训总教官杜宇的临时住处。他犹豫了片刻后,迈步朝着门口的岗哨走去。
“请禀告杜教官,学生赵无常求见!”在警戒线前,他停下了脚步。
“请稍等。”一名哨兵匆匆跑了进去。
“杜教官有请!”哨兵很快出来,带着赵无常进了小楼,来到了杜宇住处。
“请!”哨兵开打了门。
借着灯光,赵无常看到头发花白的杜教官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书。十八年过去了,他仍然佩戴着大校军衔,覆行着自己“飞龙国耻不雪,此生不晋将军”的诺言。带着万分的敬意,赵无常整理了下衣服,阔步走了进去,站在教官身前啪地行了个军礼。
“学生赵无常见过教官!”
杜宇没有回应,轻轻翻动着手中的书。赵无常默然站立,安静地等待着。沉默,是在积累胸中的怒意,平静,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过去,他背负满身耻辱不敢来见他。但是今天,为了李家的少主,他必须来,而且作好了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杜宇终于合上了书。
“你是谁,我没听清楚。”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
“学生赵无常见过教官!”赵无常大声道。
“赵无常?”杜宇双手撑着书桌站起了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赵无常感觉有团火在灼烧着他的灵魂。
“不,你不是赵无常。”杜宇猛地摇头,神情悲愤地说道,“我的学生赵无常,已经战死在飞龙城下了!”
“学生奉命突围,没有死!”赵无常黯然道。
“他死了!飞龙城一战的失败,已经把他彻底杀死了!而你,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杜宇怒发冲冠,手指着他痛骂道。
痛苦的记忆,从赵无常出现的那一刻,便吞噬着这位老人的灵魂。作为海月城军事学院战役战术指挥系的首席教官,他一生中培养了成百上千的学生,一手托起了一颗颗年轻的将星。生离死别,他早已看淡。战场是军人生命爆发璀璨光芒的舞台,也是一个巨大的墓地。可是,飞龙一役仍然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滴血的伤口。
他此生最为得意的学生李慕白,在军旅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不明不白地战死沙场。最有希望实现国家中兴大业的皇子龙战天,也死在了那一战中,令帝国元气大伤。而他的另一个得意弟子赵无常,在率军突围后竟然选择了退役,从此离开了他的视线。
“教官,从内心来讲,我更希望自己死在那一战中。因为活下的我,根本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也没有办法替死去的战友复仇,最终只能选择逃避。”赵无常悲凉地说道。帝国的两大栋梁一役而没,他所到之处面对的都是人们鄙夷的目光和严厉的质询。失败的责任,必须有人承担,他成了众人眼中的罪人。
“不要为自己找借口,你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面对风云莫测的战场,没有一个将军可以百战百胜。我曾告诉你们,名将不是不败,是败而知耻,知耻而后勇的将军。”杜宇怒斥道,“你错在太依赖慕白,他活着,你活在他的影子里分享他的荣耀,他死后,你活在他的阴影里承受着属于他的耻辱。你忘了,你无常将军的威名,是以生命和鲜血为代价搏杀出来的!你也忘了,作为一名军人,你应该效忠的是这个国家,而不是李家!”
赵无常听完他的话,十余年来所承受的屈辱顿时爆发了。他激动地说道:“我不是效忠李家,我只是失去了希望。教官,飞龙一战失利,你可曾看到那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丑恶的嘴脸?萧将军挡下旭日大军后,议和声四起,帝国最终与旭日帝国达成了屈辱的《飞龙和约》。飞龙之战由此成为了国耻,西征军军旗成为了旭日帝国的展品,死难将士灵魂无处可依。我赵无常有何能可以逆天,又有何能可以雪耻?”
“任何军事手段,都必须服务于政治。我们败了,作出让步是必须的。但议和不代表长久的和平。今日我在这里训练一群新兵,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的气息吗?”杜宇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看着他冷冷说道。
“西北的形式,应该在不断恶化吧?”赵无常轻叹道。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陛下的头脑是清醒的。”杜宇点了点头,“十余年的和平过后,帝国虽然国力见涨,但军事上仍然处于劣势。一旦内部的矛盾激化,外部的压力也会随之爆涨。到那时,一场暴风雨恐怕就要降临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若不主动有所作为,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守得住李家的祠堂,但却守不住李家先烈们创下的荣耀!”
赵无常默然无语。
“我骂累了,你坐下吧!”杜宇抽开抽屉,拿出一包茶叶,泡好两杯茶,端到了沙发前。
“慕白送我的茶叶,一直没舍得喝,难得你来了,咱们一起品下。”
两人默默地坐着,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杜宇想起了李慕白在战术课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样子,想起了他在学院学习中率部奇袭指挥部俘虏院长时得意的大笑,想起了他晋升少将后第一时间跑来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