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湿漉漉的白衣滴着水,眉目间一片黯然:“除去你,这世间只有两个人叫我想要好好守着。 一个是我的母亲,另一个,是我的弟弟。”
我定定看着他,表示会安静地听他将话说完。
他的脸又侧向还在落雨的夜空:“幼时老爷子领我去见楚国大祭司,想让我做他的徒儿。大祭司却说我骨骼精奇,有超凡之命,且因这超凡,在尘世里活不长久——除非遇上一段仙缘。”
“所以……你去了广清山?”抹了一把重又铺上额头的水雾,我轻声问道。
“我那时,并不知道广清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垂下来的眼睫上沾了不少细小水雾,更衬得眼底阴影深重:“是老爷子将我送了上去。”
“大祭司虽说我矜贵难养,却也说若将我养成了,会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奇才。”他把双臂摊开,手指按着湿了的宽大衣袖,同样被淋湿了的脸上挂起标准的“沈凌式”狷邪笑容:“你看我可像个奇才?”
我上下端详了一阵,为难答道:“天太黑,又没有月亮,我看不清。”
沈凌:“……”
介于自己的回答实在不知趣,我将沈凌往屋子里头拖了拖:“我们进屋点一盏灯,点亮了灯我再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奇才。嗯,还要等你洗了头洗了澡换身干衣服再看。”
沈凌终于是被我给逗乐了,随着我进了屋后点燃烛灯:“若是我要洗头洗澡换衣裳,你还在这儿,合适么?”
我使了术法将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得妥贴:“你随意,反正我不看就是了。”
“你是担心我吧。”沈凌声色渐平,“怕我受了风寒?还是,忧我心思抑郁?”
抬眸看他隐在烛光阴影中的半张面颊,我折过身翻出衣物架上的长罗巾:“你猜得都对,却也都不对。诚然我喜欢你的男子气概。但是你若愿将那一个不那么强大的自我暴露在我面前,我也很欢喜。”
长罗巾搭在沈凌面上,我在他垂下的双眸里看到自己的剪影:“总归我要和你过一辈子,总不能让你独自担了所有。”罗巾慢慢向下挪去,我悠悠一笑:“所有的悲伤欢乐,你愿说,我便会听,一直听。”
他眸光流转如月华,在这寂寂雨夜里格外动人,却又抬起头,看向一旁跳跃的烛光,倏尔一笑,无尽的释然。
“长安。”我听到他低低的呢喃。
楼下有专门沐浴的地方,我在沈凌的包袱里面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用银线绣了芍药纹的白边紫衣递给他。待他下了楼去,我伏在桌边,听雨声怆然含冷,门边的阴影时长时短。
冷雨夜,哪有明月牵影长?
“阿桃。”我第一次用了这么正经清冷的声音唤这个名字。
门前影子蓦地消失不见,我幽幽一声叹,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燃烧的火烛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烛泪已经滴了不少,红热灯芯软软弯下,似一朵凋零的花。
“姑娘。”怯生生的一声轻唤。
我刚刚拿起剪刀的手缓缓落下,侧过头看到门边,阿桃粉色衣裳已被雨湿透。
抬起手将那一截灰败了的灯芯剪去,放下剪刀,我张眼望去,房中正好搭着一件斗篷。
“淋成了这个样子,你能受得住吗?”将斗篷披在阿桃身上,我牵了她的手走进屋内:“怎么半夜跑了出来?”
阿桃的手一直在轻颤,手背冰凉,手心却是温热。
她的力气猛地增大,我手一松,她已是跪在了地上。我木然回头:“阿桃……”
“请姑娘放宽心。”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殷切,“阿桃绝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来,还望姑娘宽心。”
我原以为她是要来挑明自己的心思,却不妨她说出这么一番立誓立志的话:“你从很久以前,就对他生了爱慕之心吧。”
她重重点头,宽大斗篷之下她的脸显出异样红晕:“三年前阿桃还在另一户有钱人家当差时,公子恰好前去拜访。当时他穿着绛紫深衣,手里一把折扇扇得悠然。那时阿桃便想,若有朝一日能在公子面前做个端茶递水的婢子,也是三生有幸。”
“不过姑娘也无须担心,阿桃知道自己的身份。阿桃只要能远远观望一眼公子的身影,便已心满意足。姑娘才是公子的有缘人,也只有姑娘,能和公子长长久久。”
她言词恳切,倒也叫我动容:“阿桃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
她神色一凛,双唇微开,却是咳了起来:“阿桃一定对姑娘忠心耿耿,还望姑娘,莫要就此疏离了阿桃。”
我摇摇头,将她扶起来:“你先下去换下这一身湿衣,早些休息了才是正经。若是身子冻垮了,可没有地方让你好好休养。”
将阿桃送回房,关上门的刹那,心底忽然有些奇怪的情绪。或许是我肚量太小,尽管阿桃的话说得殷切真诚,我却仍旧心怀抵触。
最珍贵的东西被旁人觊觎了,我又怎能装作一无所知?
雨夜,如斯绵长。
我本想去了沈凌房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料推开门时,方发现沈凌已然收拾得清爽干净坐在了桌案前。
“送走了阿桃?”他却比我更早一步开口。
“你知道?”
“她毕竟在我身边呆了两年,若是花去两年时间还猜不透一个人的心思,那我岂不太没出息?”走近了,方发现他的头发只是半干,虽则不再滴水,却也还是一小缕一小缕的。唔,半干的头发铺满肩头,委实诱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