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出宫之后,温仪城便下定决心要过继了,一副认真的小模样儿,温良辰有些惊讶,决心再让他考虑一段时间。
毕竟这事还得襄城公主过目,于是,在襄城公主的祭日,温驸马带着姐弟俩,一同前往京郊公主陵上香祭拜,以告慰公主之灵。
公主陵建在一座朝南山坡,地势平缓而开阔,温仪城站在白砖修葺的前坪上,心情复杂莫名。
白冢连山,寂寞向晚,那高大的公主墓碑孤零零的,显得格外冷清孤寂,他心中有些发酸,腿脚一软,顺势跪倒在蒲团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嘴唇颤抖,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次,他是真的要过继了……
“公主殿下……不,母亲。”温仪城又抬起头,轻声唤道,他试图从墓碑石上寻到那位“母亲”的踪迹,发现脑海里只有姐姐。原来襄城公主葬在此处,如果她还活着,姐姐是否就不会那般辛苦了?
如今,他心中的想法产生改变,过继,不仅仅是要给自己一条出路,还可以要保护他所要保护的人。
此次随温良辰进宫面见太后,带给他整个人巨大的震撼,可以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三公主的意有所指,曹皇后明里暗里的逼迫,丽嫔的哀兵之策,原来,人与人之间存在无数的猜忌,尔虞我诈,即便温良辰应付得当,但温仪城依然看得触目惊心,出宫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温良辰看似八面玲珑,战无不胜,但是,在她这副闺秀的面皮下,是否会感觉到心累?她原来的面目,是什么样的?
她,又到底为了什么?
温仪城心道,我已经是个男子汉,而姐姐却是一介女流,我不能坐视她不管。除了我以外,试问温家的老宅里,还有何人能比我更合适?
他不能退缩,亦不能懈怠,他要努力让自己长大,站在温良辰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母亲请放心,今后我会照顾好姐姐,不让姐姐再受他们的欺负。”温仪城将这番话说完之后,就地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温仪城的背影,温良辰垂头默不作声,眼眶却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她终于将弟弟带过来探望母亲了。
从此以后,公主府便后继有人,不怕再断了香火,想来襄城公主泉下有知,应该是放心了罢。
她紧紧捏起拳头,将袖口勒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墓碑石白而苍凉,温良辰脸颊绷紧,神色一变,眸光狠辣,她在心中暗暗地道,请母亲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寻曹皇后,让她将欠你的还回来。
那高高在上享福的女人,我总有一天,会让她看看地狱是什么模样。
温驸马叹了一口气,端着酒罐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了,他低头将盖子咬掉,一个人闷闷地喝了起来。
这罐酒酒性极烈,温驸马没喝几口便已经上了脸,他歪着脑袋,看着那尊一动不动的墓碑石,忽地古怪一笑,大着舌头道:“殿下,你莫要着急,等我将女儿嫁出去后,哪天死了,我就下来来陪你。”
见温驸马又开始说昏花,温良辰摇了摇头。
温仪城却十分担心,他将手中的纸钱烧完后,凑到温良辰身边,道:“姐姐,父亲这样不会有事罢?”
温驸马不善饮酒,平时从不乱来,也只有每年襄城公主的祭日,他才会放纵那么一回,温良辰也不拦着他,等他闹够了自然会回院子里睡觉。
“阿福看着他呢,父亲不会有事的。”温良辰摸摸他的头,温和地说道:“你真打算过继了吗?”
温仪城早已想得清楚明白,这个答案在他心中转了不知道几百圈,早就想告诉温良辰了,如今当着襄城公主的面,他抬起脑袋,坚定地回答道:“嗯,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当你的弟弟。”
因为,没有人能比我更合适。
温良辰深吸一口气,眼睛泛起了水光。自从襄城公主过世那段时间,她已经六年未曾流过眼泪了。
面对府内重重陷阱,以及纷繁复杂的京都局势,她向来严格要求自己,无论碰上多大的困难,绝对不能够哭泣,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懦弱的象征。
而今不知为何,她竟然又有流泪的冲动。
温良辰微微一笑,哽咽地道:“好。”
温仪城心中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起来。
温仪城过继一事就差行一个过继礼,温良辰本以为温老太太又会反对,谁知这次她竟然没有多话,轻轻松松就放过了孩子,温良辰后来仔细一琢磨,想来是大老爷已经与她交待过了。
温良辰绝对没有想到,温老太太之所以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大的原因是她,并不是温仪城。
怪只怪温大老爷描绘的大饼太诱人,温老太太日复一日地坚定信念,温良辰会成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一国之母。既然温良辰如此重要,温老太太直接忽略掉温良辰越过她带温仪城进宫一事,反而觉得她在宫中颇受重视,随随便便一出手,便能捞回个太后金口玉言。
一想到未来温家的崛起,温老太太激动得眼睛都绿了,哪里还会脑子发热和李太后抬杠,更不可能折腾出幺蛾子与皇家作对,她巴不得李太后喜爱温良辰,最好下旨将温良辰接进宫中去,赶紧寻个皇子和她成婚才是正理。
得到长辈的认可,温仪城过继一事办得极快,先是前往老宅祖屋举办过继仪式,又是摆宴邀请各家亲眷,热热闹闹一通下来之后,温府终于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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