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无情你便休,怎信人间有白头?
那晚,段绮丝与柳风月并没有在宣筱的院子里呆很久。但段绮丝总算明白,如意馆虽说是烟花之地,却又与别处不同。
且不说这里的姑娘都是清倌儿,奉行着卖艺不卖身。如若真有客人瞧上了这里的姑娘,想要收房,还需得到姑娘的首肯,并且三媒六聘之礼数一如同迎娶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仅如此,要是有姑娘不愿意在如意馆栖身,另寻别处,如意馆更是分文不取,送其离开。正如同宣筱对段绮丝所言,她从来不做勉强别人的事情。
这些个规矩,在东阙来说,可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使得段绮丝对宣筱免不得又要高看几眼。
聊完这些,宣筱便让人将段绮丝与柳风月安排到南边的院子里。比不得毓秀山庄的辉煌大气,好在宽敞明亮,院子里头铺着一条青石子小道,一旁落着个池子,栽满芙蕖。现下正是芙蕖开花时节,明艳艳的花朵衬着清涟涟的碧水,甚是好看。
两间上好梨花青木构建的厢房,一东一西,比邻而居,底部用同为暗沉土黄色的梨花青木托起,宛若凌空的空中阁楼。屋前栽着几棵桃树,此时已经过了桃花芳菲的季节,倒是依稀可见桃子的痕迹。
当下,段绮丝就挑了东边的屋子,剩下西边留给柳风月。
终于有了下脚的地方,对于宣筱的安排,段绮丝是说不出的满意以及感激。
到了第二天晌午,段绮丝刚用过午膳,宣筱身边伺候的丫鬟桃枝,忽的寻到段绮丝房里来。说是宣筱让她领着段绮丝去见一位故人。
段绮丝百思不得其解,草草收拾下自己,就跟着桃枝去了。
那也是一处很僻静的院子。院子西面,立着几根竹竿架,爬满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锦缎。
推开院门进去,房内正门虚掩着。桃枝并未径自带段绮丝入内,反而是靠在门边,往屋内通禀一声。
“姑娘,有客人到访。”
立刻就听得一道柔弱的嗓音回了过来。
“进来吧。”
桃枝这才带着段绮丝入内。房内的摆设也是极为清静,合着地步打就起的圆形桌案,围着几把红色的镂空雕花木椅,再往前就是一张铺着白色绸子的软榻。左边下着一片连串的水晶珠帘子,想来是内室。右边玄关处搁着两盏与人齐高的落地烛台,往里边只有一张与外室一模一样的软榻,榻上放着琴案,案上是一把古琴。
一身着水蓝色纱衣的女子就站在右边软榻旁的纱窗前,见的桃枝两人进来,温婉转过身来。在瞧见段绮丝容颜的片刻,精致的小脸上,浮起几许惊愕。
“丝丝。”柔软的嗓音再次响起,人也迎了出来。
段绮丝愣是一惊,居然是叶绾萦。
“有劳姑娘。”朝着一旁的桃枝福身一礼,叶绾萦将其遣了下去。拉起段绮丝的手,两人一齐坐到榻上。
“绾绾,你怎么在这里?”段绮丝好不容易让自己回过神来,疑惑的望着叶绾萦,开口。
“这,这说来话长。”无意避开段绮丝投来的视线,叶绾萦敛下眸底水色,答的颇为隐晦。
“到底怎么回事,穆今朝呢?”段绮丝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猛的抓起叶绾萦的手,继续开口。
“那日,你们不是离开毓秀山庄了么。”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提它作甚。左右也只会给你多添烦扰。”反手轻拍着段绮丝握过来的手,叶绾萦摇了摇头,白玉无瑕的脸上看不出是淡然还是黯然。
“你且说着。”段绮丝并不为之所动,执意的盯着叶绾萦。
见拗她不过,叶绾萦又是摇摇头。轻叹几声,将自己近日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缓缓道来。
“罢了罢了,你且权当是一出笑话听着。那日,你助的我们离开毓秀山庄,我们在城外的农户家里躲了几日。后来得知,冷家传出消息,说我死在洛家庄。我心下欢喜,以为从此可以与他共渡一生。岂不料,得知消息后,他勃然大怒。原来,我不过他手中一颗报复冷三少的棋子。这些年来,他一直是陪着我演戏,他心里头从来就没有装过我。他只是想借我的手,毁去冷叶两家的交情,想用我羞辱冷家跟冷三少。没想到,冷家会这般处理,他谋算落空,我也没利用之处,就被他扔在城外。那日之后,我就再不见他的踪影。”
“什么?”段绮丝气极生怒,一巴掌重重拍在跟前的茶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穆今朝真不是个东西。”
反倒是叶绾萦豁达,轻声苦笑着,安慰起段绮丝。
“丝丝,你也别为我不值。我这是自作孽,怨不得别人。那年,他到我们家作客,那一身月华倾泻般的风度,不知道怎的就让我迷着眼。我也是自己傻,那年的庙会,他出手相救一个卖唱的歌女,让我轻贱的将他许为我的良人。哥哥也曾劝过我,是我自己任性妄为。怨不得旁人。”
“绾绾。”听她这么一说,段绮丝心下越发觉得心疼。
“他不该这样待你。”
“说什么傻话呢。”叶绾萦又是轻笑着。
“好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还有筱筱。如今又见着你,也算此生无憾不是。”
“不行。”虽然叶绾萦言语里说的轻松,可看着她的模样,段绮丝心中就说不上来的沉重。掷地有声的落下一句,段绮丝心底掠过几重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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