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泰三年七月初,我已能炼制上上品还魂丹,《毒物谱》描了三分之一;一行三人也进入了西大荒洲的近海,洋面巡逻、贸易与捕鱼的船舶渐渐稠密。不久我们即见到缘海繁华的港口和牧场般的渔场。
“这些港市多是我宗租赁,生生从西荒列国的疆域割出。我宗一面占了西荒的膏腴,一面又破坏了列国之间的山川形便,使得各国国土犬牙交错,绞缠在一块儿,谁都无法独大。”
柳子越得意地指点我看一处渔场,
“你瞧那片熠熠生光的海是什么?”
我张开神识,时值夜暮,近百里的海面却灿如白昼,光海里有鱼群般的采贝人。
“这方圆百里的殖贝场孕育的竟然都是夜明珠!”
我不禁赞叹。红尘人家多以煤油照明,不但烟气呛人,而且光色昏黄;夜明珠洁净皓明,光明恒久温润,但须要采贝人艰辛寻觅,价高物稀,唯有豪富之家和军中舰艇用得起。我幼时就听说昆仑从不匮乏这类宝贝,今天见到我宗当鱼苗养殖,方才相信。
“可惜西荒与中土贸易不便,宗门用不了如许多夜明珠,却折价送西荒人便宜,大不划算。我宗在西荒还种植养育了更多宝贝,打开中土市场便是滚滚巨利。我曾经向颜掌门建议将一路上的岛链向天下公开,架成一条横跨两洲的陆桥。掌门却用疆土安全堵了我的良言。你以后侧近掌门,要替我说这些话。”
柳子越道。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掌门,也绝不会将宗门的岛链挪来运货;但贸易的确可以用来增益世人福祉,增重宗门的声誉,或许可以另行升起一组岛链,但也要长老会的真人和元婴一道来协助——可高人们岂能当柳子越赚钱的跑腿。
“柳师兄不是长老会长老嘛,自可以在长老会畅说欲言,这是一桩兼利宗门和世人的好事。”
我踢了个皮球。
“长老会最重资历。列席长老会的金丹在会上不可随便议论。资深长老问什么只能答什么。像柳子越这厮,乐真人说什么,便能抢先鼓掌的,给他十个胆子也不会在长老会上吭声。何况乐真人又是丝毫不介怀红尘之利的人。”
殷元元嘲讽。
“所以,我们要绕过长老会,直接走掌门法旨的路子。事成之后,原师弟也有大大的分润呀。”
柳子越道。
我含含糊糊支吾了几句。记忆深处翻涌出昆仑的组织架构。
我宗与剑宗不同:剑宗全出于万里云祖师门下,他合祖师、掌门、帝师为一人,三界无人可比,长老会都是他栽培的弟子,形同辅弼,每三十年掌门续任时才能稍微抬头,只是如今纷乱,才纲纪不振,各派系各行其是;
昆仑宗并非全祖师一人所创,而是一群道行卓绝、高瞻远瞩的炼药师们为抵御外魔抢丹夺宝抱团聚合,荟萃精英的长老会才是发号施令的正主,掌门不过奉行号令、出头露面的执行者而已。只是我宗接连出了全祖师、观水祖师这样的返虚,他们施展手腕,掌门才逐渐与长老会分庭抗礼,原来只有长老会能够颁授的院殿、宫观、洞天,渐被掌门瓜分,但惯例上还是长老会的法旨优先于掌门法旨,如戒律院、炼药院、炼器院等,始终牢牢控制在长老会手中。
长老会所谓资历优先,是当年掣肘祖师们的伎俩。如此一来,道行道术优胜者,就不能完全掌控言权事权;等到祖师们占优,资历优先却被借过来阻止新晋长老和反对祖师的旧长老结盟。总而言之,长老会的一切规章手段,都在维持一宗凝聚,又排斥一人独尊。
破云梦后,姬真人曾经许过我一个长老身份。如今我的道行和功勋已够入会。但唐未央死于我手,碍于别宗物议,入会的日期便不断延后。
可既然资浅的长老也没什么说话分量,我也没有迫急之心,等晋升元婴后申请长老名衔就是。资历优先,并非无视道行。只是道行相若,却不以道术高低、历劫多寡排位,仍以长老年资定位。入会数百年的金丹长老绝不会在入会一日的元婴长老之上。
我们三人过了边境勘验,降入近海城邦。城名翡冷翠,是昆仑从毗邻王国割来的租界。政事由城邦会议负责,并自行招募团练,但皆受该城的昆仑宫观监护,宫观另有五百道兵别营驻守,以备不测。我宗不似剑宗设蜀山与南荒管领分督两洲,我宗没有西荒管领一职,一切宫观直辖于掌门(除依附的支脉宫观和中土寥寥几处受辖于长老会),翡冷翠自莫例外。
柳子越颇有些嫉妒,
“这翡冷翠观主虽是内门弟子,道行却远不及我们。颜掌门却把如此膏肥的差遣分与他,偏我们要去中土波谲云诡的战场出生入死,大不公平。原师弟,等我们从颜掌门那里请来建陆桥的法旨,你再上长老会弹劾颜掌门。颜掌门以大贤自居,想必他一定会撤了观主,换一个像你柳师兄这般善于理财的门人,方是有益宗门。”
“喂喂,我又与颜掌门非亲非故,我上门咬他做什么。”我可不受柳子越撺掇。
殷元元又讥讽柳子越,
“传说翡冷翠观主是平民出身,家境贫寒,未有成就前屡被退婚,入门也是举债修行。颜掌门送他肥缺,也是宗门弥补他的好意。你可是我们昆仑最能搞钱的喽。”
“唉,”
柳子越长吁短叹道,
“我早先看走了眼,将积蓄与满盈会生息。你们都知道满盈会原来是妖国在中土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