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走回去,我已然身心俱疲,冷得僵硬。
后园里宫人们仍在饮酒嬉戏,几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宫女也大胆地喝了酒,桌上地上都堆了大大小小的酒壶,好生热闹。在宫里待得时间久了,许是寂寞孤独久了,他们放纵起来也是没边没界。
也难怪,他们向来连回答主子的话都得格外谨慎,思虑再三小心又小心,唯恐一句话没讨到主子的欢心反而遭来一顿毒打,此时抱团取暖,少些计较,享受起这片刻难得的欢愉。
我却没有被这份欢愉感染,今晚的夜,于我而言太长了,好像怎么也熬不过去。
屋内依旧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正旺,我甫进屋,就见一个脸生的宫女替我端来热茶,她的头垂得低低的,腰背却挺得很直,颇有点不甘屈居人下的感觉。
我接过茶,烘手取暖,眼睛盯着炭火:“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嗓音似有烟熏后的沙哑,应道:“奴婢鸣玉,调来服侍王妃已有十日。”
腰间佩戴玉饰行走之间相击出声乃为鸣玉,若这是她的本名,那她多半出身富贵人家,断不该入宫为婢。在我身边的每一日都计算得这么清楚,这又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继上次那件事后,我极少和侍候在侧的宫女聊上几句,对她们能疏远则疏远,并不过分亲近,经历过那样的命悬一线,对她们我少不了心有戒备,对谁都是一副不偏不倚的态度,她们见我不易讨好,做起事来反而更上心些,不敢松懈。
“他们饮酒作乐,你为何不去?”之前从没注意过,我这儿会有这么一个宫女。
哪知她忽地双膝跪地,弯下挺得笔直的脊背,额头扣在交叠的手背上,鼓足勇气说道:“奴婢一家为奸人所害,大火烧屋,奴婢失去嗓子捡回了一条命,可怜父母和年幼的弟弟没能逃过一劫,奴婢入宫是为了报仇,以告慰亲人在天之灵。”
她说了这一长串,我静静看她卑微地跪在我面前,久久不发话,从我站的地方能清晰看到她皓白的脖颈上扭曲的伤痕,纵横交错,丑陋无比。她不到双十年华,正是爱美的年纪,这伤疤带给她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提醒她遭遇过什么。
我轻叹一声,随即坐下来,手执茶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茶水,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我觉得自己很残忍:“你的身世值得同情,但我帮不了你。”
我的拒绝很直白:“我不想再有人成为下一个云影。”
对云影的驱逐非我本意,只是我在自身处境下做出的权衡之计,对她绝非公平,如果不是我把她调离八皇子她可能会过得更好。云影尚且没有心怀仇恨,而眼前跪着恳求我的鸣玉不同,她的执念只会使她陷得更深。一个被阻断前路的云影已经足够,我不想还有人因攀附权势伤人伤己。
她听懂了我的意思,反而更加坚定般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晶亮如星,说话愈是胆大:“王妃遇到了轩王那样的人物,不管曾经际遇如何,之后只会更好;可奴婢拥有的幸福被仇人夺去,只为复仇而活,早已没有王妃的心慈,这是奴婢的命,奴婢挣不过命。”
她言语中饱含悲凉之意,眼底的不甘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像一只亟待安抚的小兽。
“你说的没错,你我际遇不同,我体会不到你的仇恨,亦无法做到以此心换彼心。”
她郑重其事再次跪拜我,哽咽道:“请王妃成全奴婢的心愿,奴婢定当以命相报。”
今夜那么多人举杯畅饮,唯独她借故离开保持清醒等我回来,避开人多眼杂的园子,只为单独与我讲这些埋在心里的话,这是她苦守了十日才有的机会,失去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她入宫已有几年,辗转侍奉的主子有好几个,少有得到圣宠的,她见到皇上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见多了形形**的人,她明白这宫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互相倾轧利用,她们这些奴才多以利益而聚,哪里容易找得到能真心帮她的人?
她本不愿意来隐月殿当差,只因这儿四面环水,宫殿立于水中央,格外僻静,故猜想我也是个不怎么受宠的主子。直到知晓我的身份,她才重燃希望。
我冷情道:“我就是个落魄的王妃,皇上待我什么态度你也瞧见了,我无心也无力,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我喝了口热茶,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神情,她眼眶泛红,牙齿狠狠咬住下唇,拼命忍住才没有落下泪来,她的样子让我很不好受,也许龙潇说的对,我是个天生薄情的人。
她平复了起伏的情绪,像和我较劲般道:“以王妃的聪明,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王妃想独善其身,息事宁人,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暗害,连奴婢都看得出那两个婢子是替罪羊,分明就是有人视王妃为眼中钉肉中刺,奴婢愿以身试探,替王妃确认幕后主使的人。”
我面若冰霜,冷冷瞧她:“你不必激我,诚如你所说,有人欲除我而后快,我却不想知道那人是谁。防人但不害人,这就是我和他们的不同。”
“你退下吧,你的事容我想想。”
我此时头痛欲裂,只想早点歇下,鸣玉起身后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退了出去。
宽衣解带,换上月白的丝质寝衣,我掀开锦被钻了进去,辗转反侧许久,细细思量起鸣玉的一番话。对皇后我是从无戒心,她一向如阿姐似的维护我,我未想过她会害我。
犹记得婚后我头一回入宫觐见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