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很快将那把传说中的焦尾琴搬上大殿,琴身雕有古旧的花纹,琴弦恰有七根,楚泓信手在琴面上随意一拨,只听琴音音色纯净均匀,确实是一把好琴。
我偷偷拉了拉李轩的衣角,期待他能够为南国的二皇子说句话,他是皇上倚重的权臣,只要他肯站出来说句话,二皇子就不用受这份屈辱。可我显然高估了自己在李轩心中的地位,李轩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冷漠如常。
我颓然地放弃,清楚地看到每一个人脸上或明或暗的嘲讽与讥诮,这一刻我满心觉得立在中央的楚泓凄清孤寂,一身落寞。他也是高贵的王孙贵族,是一国的皇亲贵胄,可是他的国家不如齐国强大,他年迈的父皇保护不了他,他的兄弟们如今只顾着争夺皇位,哪里还有一个人记得身处异国的他?
楚泓撩起衣袍的下摆,优雅端坐于焦尾琴前,面色平静如初。琴音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流淌出来,各种音调此唱彼和,高低相应,发出共鸣之声,或纷纭如山泉之淋浪流离,或涣散如沼泽之漫衍滋润;或鲜明如禽鸟高飞,或奔驰如骏马相追;或滂沛腾跃而争流,或收敛明盛而繁细。
我的心跟着变幻的琴音高低起伏,时而欢喜时而忧伤。我从不知一个人可以将琴音演绎地如此灵动轻盈,纷繁渐变的琴音四散而成,变化有节,明媚和舒,余音不绝于耳。
一曲毕,众人如痴如醉,似是还未从琴音中抽离,我瞧见袁璟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不屑。
那厢齐帝面露赞许点头道:“二皇子琴艺超绝,不负盛名。”齐帝此言算是同时顾及到了楚泓和袁璟二人,二人再有微词也不好再开口争个高下。天子威仪,容不得臣子多言。
我忽然想起齐潇的生母前皇后也弹得一手好琴,为先帝所喜,想来他对琴自幼就是耳濡目染。我不禁为楚泓捏了一把冷汗,袁璟是瞧准了齐帝对琴的造诣才故意引楚泓入局,但凡楚泓刚才出了半点差错,便会惹恼了齐帝,遭来祸端。齐帝对生母前皇后的敬重是大齐众所周知的。
好在袁璟没能借此让楚泓出丑,反而会因此在齐帝心中留下一个草率鲁莽的形象,算是得不偿失。只是袁璟为何会针对楚泓,我是不知道的。
这一晚歌舞升平的宫宴虽不见明晃晃的刀剑,却处处险象环生,朝臣的明争暗斗防不胜防,弄得我这闲人也是疲惫至极,精神困乏。
想起那位势单力薄,孤无所依的南国二皇子,我心中又是一阵落寞。
原本我和李轩是并肩而行,一发呆就不知不觉落到了后头,等我回过神来,只看见李轩优雅若芝的背影,无论身处何地,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焦点,他身上的万丈光芒任凭谁也夺不走。
萧瑟秋风又一年。有时候我很想问问李轩,我到底是谁,他为何会娶我?可是我不敢,生怕有些事知道了真相便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就好像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叫嚣着,阻止我去弄清楚一切的原委。
不知怎么,我觉得眼眶有些酸胀,或许是被这夜里的冷风吹痛了眼睛,逼出了清泪。我轻轻揉了揉眼睛,却见李轩转过身来,侧脸柔和俊雅,他看着我,眼中似有心疼:“困了?”
我没敢告诉他我是想哭,省得他又嫌弃我麻烦,只乖乖点了头敷衍他。他朝我缓步走来,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将我拉到他怀中,男子阳刚的气息迎面而来,陌生而熟悉。这是他第一次抱我,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应有的安心,反而想逃。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住,一时忘了言语。李轩环抱住我,下巴抵着我光洁的额,声音里有些无奈:“宫宴繁琐无趣,本王着实不喜欢,让你陪着,是本王的私心。”
被他这样温柔地抱着,我推搡也不是,回抱他也不是,只能傻愣愣站着,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我,似乎心情极好,眉宇之间是难得见到的清和:“今晚月色不错,再陪本王走走。”
我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李轩的语气卑微不似平常,竟像是在恳求我,向来是我看他的脸色度日,怎么他会对我这般低声下气?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乎了我的意料,只是我预见不到,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我的命运终是在这许多人合力的谋划下被推向更远更悲凉的境地。李轩注定是我的劫。
我任凭他牵着手,其实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能将我的一整只手包裹在内,被他牵着很舒服。我低下头,视线落在我和他相握的两手上,却高兴不起来,眼前的场景好像真实地发生过,只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没有好结局,所以我才这么介意。
李轩的双眼特别柔和,我偏过头去,在他的嘴角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着他的目光仰头望去,弦月垂挂于深沉的夜空,月弦张如长弓,却格外明亮。
比弦月更加明亮的是李轩幽深的双眼,他凝视着我的脸,似是隔着浓雾看我,眼神是那么的不真切,带着几分莫名的伤感和心痛,竟让我受了感染,心跟着疼起来。
“那一次遇上你,也是弦月当空,却是被雾云所遮。”
听他提及以前的事,勾起我的好奇,我不记得是如何与他相遇相识,问芸姑姑她只说我幼时就与李轩指腹为婚,后来因故二人失散,没了音讯。等我回到京城后,李轩已是堂堂一朝重臣,而我只是一介孤女。为了求得皇上赐婚,李轩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