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古之受聘成婚定律,一国之间婚期,皇朝天子一年,诸侯王孙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只因此次姻亲与从前不同,事关柔然存亡,南朝亦是不断来信,所有人都是崩着一根弦。
换句话说,天下大势难定,江山存亡未知,便是交易至上,利益眼下,哪里还顾得甚么古之婚姻定律。是以,送亲日期定在半月之后。
得了柔然回应国书,南朝秦淮王排遣两万大军北上,绕过北齐西魏,取道西域,大军铁蹄直上漠北草原,并以杂彩两万匹,农具五千件,谷种一万斛,江南婢女一百,共为迎娶慕月可敦之聘礼。
十日之后,柔然向南朝奉上良马五千,羔羊三千,精良缯帛千匹,铁五千斤,作为回礼。
一切程序都是极好的。只是,无人知道,这柔然最后一位可敦点头那一刻时的冷淡,以及庵罗辰王子在帐内连发了三天的大火。
直到柔然的大婚仪仗队踏上了南下的道路,庵罗辰方才接受了现实。
此路一去,竟是一月路程。
《南北群雄志.柔然篇》曾记,南朝梁承圣元年,六月初四,暑气大盛,约突邻氏慕月,鲜卑人氏,柔然十一可敦,那个被柔然后人称为巾帼女英雄,百年后被后人奉为心系苍生、仁心仁德,那个和“月帝”齐名的“雪后”的女子,那个为天下苍生而永久沉睡深山江海之底的人,二嫁南梁淮王。
在那个夏天,黑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从大漠起程,开始她另一番人生。
……
南梁,建康。
为着迎接柔然可敦的到来,那个曾在这座城池居住了近十年的北公子,那个曾为多少百姓解过烽火之难的北白龙,几乎整个建康都忙起来了。
想来这世间的便是如此,付出一颗仁心,便能收获到天下之心。
这位新王妃虽是二嫁,但其只身大败突厥和高挂敌人一百颗头颅的狠绝也驰声走誉,又兼之小白龙名字本就是世人为其绝世武艺以及善良所取,故而,全城都是满怀着期待的。尤其是,这次的人,是秦淮王,这个救了南梁的“病王爷”。
秦淮王府。
萧建躬身立在一旁,将自家王爷看着,他也不知王爷突然招来自己所为何事。自己就这么站着,反倒是王爷在那树下悠闲地作画,也不说话,只顾着作桃花,却已是绚烂开放。
等了半刻,萧慕理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手指一弹,拿桃花之画便如被风吹拂一般,飘落在一棵桐树之上悬着。
萧慕理将那看着,方才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动作极其利落优雅,“你且拿着这药方,去多配些药水,越多越好!” 萧建接过那微微泛黄的纸张,只见着上面的字,脸上的茫然顿时化为清明。
前两日子,为迎接这新王妃到来,王爷居然重金买下建康城外桃园里已硕果累累的千株桃树,又差人将这些绿油油的桃树移植到城外通往王府的青石板道路两侧,一时之间,竟废了全城百姓好些精力。
只是秦淮王萧慕理因沐月公子一身份,而名声一直极好,平生从未做过甚么搜刮民脂民膏之事,与民秋毫无犯。
城内百姓之前因其盛誉而未曾受侯景欺压,如今侯景又因秦淮王出手而被杀,是以,众人丝毫不曾埋怨这王爷平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奢侈之事,但同时也很不理解这秦淮王大婚之前移植这千株桃树作甚。
可不明所以却也只能是等着,拿钱乖乖做事,即使是府内人员也无人知晓。
不出几日,石头城外通往王府和秦淮河对面的水榭的十里大道两侧,已是桃树纷纷,绿树成荫,桃果芬香。
本来心头迷惑的萧建见此药方,方才醒悟过来,这正是自家公子当时在寻仙谷向水寻仙讨来的药方。
“王爷,您真要用这七夜怨让这桃树连开七天的花?”萧建从不是多嘴之人,若不是太过震惊,也不会多嘴问话。
难得,萧慕理也未责备,悠悠然地作画,目光一直停留在画卷之上,嘴角浮起一丝轻笑。
“寻仙谷中,那条死龙责备本王太过无情冷血,竟连花草生命都不放过。如今为迎她大驾,本王以这千株桃树相赠,待她亲自看一眼这十里长街的六月桃花是何等绝世姿态,想来她定是要收回那曾经责骂本王冷血之言了。”
“属下一直想,王爷只有对天下才会这般上心,没想到,对小白龙也这般用心。”萧建收起药方,躬身说道。
“本王只是想在这七夜怨的事情上,扳回一局,省的总是被那条死龙骂作无情。若她见着这十里桃花六月开放,也为其风姿所倾倒,那以后,便是轮到本王责骂她口是心非了。”
萧慕理淡淡说道,那垂下的眼中竟是难得的欣喜,心情亦是格外的舒畅。
那女人若也为这六月桃花所倾倒,那么他和她,从开始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到永远,都是一路人,一种人!他们都是在滚滚红尘中打滚的人,谁又能比谁干净多少?
“属下这便去。”萧建行礼后大步出去。迎面擦身而过一人,正是先行从雍州赶回建康参加王爷大婚的“端首将军”朱广超,“末将朱广超拜见王爷!”
“端首将军不好好地为本王筹备新婚贺礼,跑来作甚,莫不是来见见新郎?”萧慕理又铺开一张白纸,提笔,下笔,神色间极其专注,似是在思考着该在纸上描摹甚么出来。
朱广超本是低着头行礼的,此时一听却不由愣住:王爷,居然和他这么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