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邹宛如释重负得笑了笑,把他送到门口。同时,下意识得向周围看了看。黑漆漆的楼道。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让她不由自主得抽了口凉气。
身上忽然盖上一件温暖的外套,邹宛慌忙去拉,手却被迅速盖住,然后握紧:“小宛,我真不想做什么。别这么……防我。”
邹宛心中一痛,听到许立平的尾音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真的难过了。但她还能怎样?披着带有他体温的衣服,若无其事得互道晚安?
不可能了。
“立平。”邹宛咬牙,终究还是把那件衣服递了回去:“我知道这么说很没意思,我也承认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不同。但这种不同,纠缠了太多东西,其中一些,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立平,我们都向前走吧。我想过更轻松的生活。也希望你能幸福。”
许立平瞪大了眼,震惊得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接过衣服,怜悯而悲哀得笑了:“小宛,你真相信裴邵钧能给你没有负担的生活吗?他真的……会比我更合适吗?”
邹宛良久无言。那股沁心的寒冷,又从脚底慢慢爬上来。是的,这条路也许会比当年更难,但既然选了,满布荆棘也要走下去。
拉紧裴邵钧的手,一直走下去。
邹宛笑了,眼神迷离而温柔:“立平,我信。我一直相信。”
……
许立平回到房间,他并不担心刚才的话被谁听见。8号楼布置好的两层,共20个房间。只零零落落住了7个人。离邹宛最近的房间,也在10米开外,且房门紧闭。
即使邹宛不在意,他也会替她考虑周全。
他在客厅里站了许久,脑中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出接下去的路。就像小时候,遇到过一个极难的模型。无论他怎么尝试,就是组合不起来。
然后,他就对着那半成品,呆呆得坐了一天。
怎么办?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差那么一点。
他知道,如果刚才打那张“感情牌”,也许就不用走得那么狼狈。但也可能。是亲手切断了自己最后一条路。
如果那事都打动不了她,怎么办?他还有什么能挽回她的心呢?
许立平颓然得靠在桌边,一遍又一遍得按着自己的脑后。那处陈伤,又有隐隐发作的迹象。所以那回住院,才被母亲强按着又加休一周。
“许先生,您的受伤位置很不理想,所以治愈的过程比较缓慢。请您务必保持心情舒畅、定时服药。随着血块减小,所有的后遗症都会逐步改善、消失的。”
好像是这样吧。许立平自嘲得笑笑:在那场车祸中,邹宛撞到头破血流、小臂骨折,他则一路进了重症监护室。除了撞伤,还有溺水。两人很不凑巧得翻到了桥下的河里,他奋力拉开门,把邹宛托上去。等人返过来救他,他已然力竭,沉了下去。
脑子里一片空荡,只有一件事异常清晰:至少。小宛得救了。
醒来后,剧烈的头痛和乏力,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说出一句连续的话。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但眼前白晃晃的,什么都看不清,而那些声音,也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扭曲变形。
那时,他特别想见到小宛,可她也同样躺在病房里。后来,听说邹宛好转了,拄着拐来看过自己。可那时,各种药水日夜不停得滴进身体,镇痛剂让他昏昏欲睡,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伸手摸一摸她头顶上的伤痕。
再后来,母亲又摆出那套说辞吓他。说邹宛简直就是个丧门星,父亲好端端来探亲,会被人捅伤。现在又害男友出了车祸。
当时,他很想辩解:如果不是你打电话过来,说心脏病发。我怎么会飙车,然后被对面醉酒的司机,撞到了河里?
可她是自己的母亲。再怨,又能怎样?
然后,母亲拿出一张诊断书,说自己最多还能再活八年。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想舒心得和儿子在一起。母亲说:“如果你真不顾念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情,那就和她走。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他痛苦衡量了几天,终于屈服。用母亲的手机,录下了那段极短的话:“小宛,我累了,分手吧。”
区区八个字,他来往录了十多回,不是因为头疼,就是因为哽咽、难以成言。那种抽筋剔骨的疼痛,让他几近崩溃。可为了将来,他只能咬牙坚持。
八年……只要八年,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如果那时,她还爱他。
后来的2000多个日夜,许立平不停得问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说实话?他相信,邹宛会明白他的无奈,但他还是选择了说谎、继而闭口不谈。或许,他还是有私心,希望看到她的爱,有多炽热、多持久。又或者,只是他太好面子,不愿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的懦弱和病发后的丑态。
癫痫、口吃、走路不稳……车祸后的半年内,他形同废人。可他终究慢慢熬了过来,在病床上顺利完成了博士学业,所有的成绩、论文都是一流水准,唯独不可能再留在清华。当年因帮邹宛而得罪的三家,以他的病患为由,不停得向校方施加压力,丁美兰顶了一段日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五年来,他又断断续续得发过病,一直是沐思语陪在身边。
他知道她的好,所以更加倍抗拒。因他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会离开。即使小宛不回来,他也无法再忍受和别的女人一起生活。每回闻到思语的气味,触到她的体温,都让他愈加痛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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