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就算早就知道,但道听途说又不完整的事情总是沒有这么惊心动魄,苏明跟苏通只知道当年葬身在五灵谷的只有贺家军,如何也沒料到,颜淑也死在了那里。
“爹,你不是说娘是难产而死的吗?”苏明追问,翻江倒海倾覆心神。
苏通深深的望着追念发妻几近崩溃的苏义,连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來,怎么说这里头都牵扯进了自己的亲娘,不知道苏义曾经恨沒恨过娘,如果颜淑不是跟着娘去了南疆,她也不会死啊……
苏义望着苏通,老泪纵横,已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战火纷飞,生死一别的那一瞬间。
“爹,你说呀!”苏明已经站不住,假象、七分假三分真的真相骗了他二十年,毁了他十七年,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再被有一点点的隐瞒继续欺骗!
就算真相让苏义不可避免的想起以前而伤心,或是让自己更加痛悔,他也要知道!
苏义的反应,毫无疑问,那不会是一个好的故事,一定是一个撕心裂肺的过程,苏明早就有所感,苏通也深有所会。
“哥,你怎么能这样逼爹……”苏通听不下去,更看不下去,不由得伸出手去抓住苏明,却发现苏明的手臂在颤抖,“哥,你怎么了……”
苏通将苏明一拽,向來隐忍宽厚的苏明竟然挂着清冷透明的泪珠,眼中更是一泓冰泉被乱石溅起无数冰渣一般,看得人心碎,看得人心冷。
“哥……”
苏通发现,这个时候,自己竟然连安慰哥哥,抚平他心上的伤的能力都沒有。
一时间,屋子陷入了天崩地裂后毁灭的静寂,让苏通发慌。
“对不起,哥,爹……如果不是……”
“不关你的事!”苏明喝断了苏通,手一转,挣脱了苏通的手,将苏通推出屋子,“你出去!”
苏通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娘当年带着颜淑去了南疆而起,想为此道个歉,但话沒说完,还被苏明一连往外推开,心头的痛无数蹿涌出來,‘不关你的事’、‘你出去’叫苏通连一个理直气壮留下來的要求都说不出。
被关在门外时,苏通目光凝滞在这红棕色的门棱上,不敢走,也不敢进去,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所措,顿失方向,从未有过的害怕,将苏通卷入深沟里不得翻身。
苏明关上门时,看见了苏通的无措与担忧,但他沒有时间跟他解释更沒心情如平日一般先开导安抚他,他心头已经乱成了一片,急需知道答案。
他更沒想到,他只是打断苏通自责的话,会把苏通伤到如斯境地。
苏明回到内室,掀起衣摆,朝地上一跪,“爹到底瞒了什么,儿子二十年都沒能察觉,让爹独自承受这一切这么多年,实为不孝,求爹告诉儿子,当年的真相!”
苏明重重一扣头,清脆的声响,坚执的声音,都足以将苏义拉回现实里。
苏明抬起头來,就看见苏义那苍老的眼珠里满目的泪水,看着这个样子的老爹,他忽然后悔问出这句话了,当年的事也就这样了,知道的更清楚,除了将当事人伤得更深以外,自己也得不到什么救赎。
皇帝,最后还是骗了自己!
白白地被人胁迫了十七年!
可他是皇帝,如果当年他不臣服皇帝,那苏家会不会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毁灭,苏明虽然在后悔着,却依然无法想象如果沒有这十七年,沒有十七年前的承诺,苏家今日还会不会存在。
“当年……”苏义收回目光,望着床顶白蓝的帐子,眼中就是一酸,心上一疼,一字一句,都如亲手揭开愈合的伤疤一般,疼到骨肉深处。
苏通在屋外站到了晌午,屋里的声音早已经安静了,可到现在苏明也沒來开门,苏通已经等不下去了,脚底板开始发痒,心在不安地躁动,抬起手敲响了门。
“哥……爹……你们开开门啊。”
可屋里头依然沒有动静,甚至沒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苏通心急如焚,他想踹开关住的门,可淑仪居是唯一一个不能损折一分一毫的地方……
“哥……”
“别喊了……”
一道阴沉厚凛的声音传來,苏通转过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处的贺靳,酸从中來,苏通启了启唇,却不敢叫出‘大哥’两个字。
贺靳慢慢走近,苏通虽然看见了救星,但心头挫败不堪,不管是大哥还是哥,他们两个无时无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他们心中明明白白。
可自己,却只会被突如其來的事,一击即溃,根本不知道如何做。
贺靳轻轻拍了拍苏通的肩,“我來吧。”
苏通点点头,让开位置,贺靳轻轻敲了敲门,“苏明,开开门。”
坐在地上,靠在墙脚,双腿双手无力的散着,苏明双目睁着,里头的光明一动不动,直直的望着另一头的白墙,像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苏明,我是贺靳,你听到了吗?开门,我有话要苏伯父说。”贺靳又一次道。
苏明眼珠子一动,站起身就往外头奔來,急急的打开门,话还沒出,手已经推了出去,硬是将贺靳推得往后退了一两步。
贺靳不会武功,自然经不起苏明这用力一推,要不是苏通眼疾手快的扶住贺靳,贺靳一定退到台阶下去了。
苏通有些生气,苏明从來不对人动手,温润有礼的,何时还对自己的亲哥哥这般动手了,扭过头就要说苏明,却听苏明的声音已经响在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