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通火速回南珈换衣服,一路上都不敢让人看见,把换下来的衣服藏在衣柜深处,又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赶回东院,照着赵古越说的打来一盆水擦洗贺靳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血还在往外渗。
来来回回折腾一番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伤口还没结痂……
低着头轻轻用棉布蘸掉伤口上的血,苏通满眼忧忡,却装作随口一般问赵古越,“先生看我哥的身体可有好转?”
赵古越嗯了一声,但那声音太小,小得与赵古越原本张扬的性情截然不同。
苏通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轻轻擦拭伤口边缘,听到好消息地调子微扬,“先生和前辈医术精湛,我哥才服了两日的药就有了好转,想必离大好之日不远,苏通真不知如何感谢先生。”
赵古越瞄了一眼苏通,就转开了目光,“等他好起来了再说吧。”
苏通微眯起眼睛,轻轻颔首。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我要专心炼药,照顾不了贺靳。”赵古越语带忧戚之音,苏通忐忑仰头望着他,赵古越复开口缓缓道,“这几日是关键时刻,你定要寸步不离守着他,如病情有变,及时唤我。”
不待苏通追问,赵古越补充着,“忘尘蛊之狠毒又积蓄二十载精血,贺靳身体已溃败不堪,虽有良药却很难除病,你且细心看顾,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苏通点头,“先生且安心炼药,若需苏通做什么,尽管吩咐。”
“你只需照顾他,其他事你差几个可靠之人差遣即可。”赵古越淡声说。
“就依先生之言,我会吩咐下去,府中之人先生若用得着尽管差遣。”苏通深深看了一眼眼前如此内敛沉稳之人,哪里还有半分张扬莽撞的影子。与赵古越并无深交,也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赵古越,抑或其实都是赵古越,但却很想很想知道引起这变化的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最好莫要与苏明有关……
赵古越脸上没什么好看的颜色,趁着此刻他在,苏通不再深想,起身到院子外把吩咐传下去,才转回院中。
赵古越已笔直站在廊口,一双晦暗深沉的眼只盯着他看。
苏通浑身一紧,迎着走了几步,距离三步之遥停了下来,这样的距离恰到好处,让赵古越看清他的同时,他也能观察到赵古越的一切。
赵古越沉默少顷,苏通开始想避开那样的目光,“先生有事?”
赵古越又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恨过谁吗?”
苏通一愣,始料未及,不甚明白的在赵古越神情之间探寻,赵古越又说,“你担心的那些人,所作所为你可曾恼过、厌过、恨过?”
苏通目光微溟,不知道赵古越是听到了什么才有此问,还是赵古越自己为事情所扰有此问,但贺靳、苏明、抑或是王景,从不与人轻易交心,王景与赵古越是旧识吐露些事情合情合理,可之前赵古越已经替王景出过一口气了,这一次显然不会是为王景。若是为贺靳或是苏明,近日并没有什么争执,苏明还是贺靳更不可能对个外人翻起旧账,应该也不是他们。
“不如意事常八九,苏通是个从头到脚都是一个俗人,七情六欲如此之多,怎不会生气,即便有时候厌恨也不足为怪。”苏通无意去探究赵古越何以起忧,也不愿曝露太多往事于人前,寥寥几字想要带过。
赵古越呢喃复语,“不如意事常八九,不如意事常八九,没想到你如此潇洒豁达。”
“过奖。”苏通心头微涩,眼前脑海刹那涌出许多令人怅惘郁结之事,到底是事过境迁了,虽然心头尚余奈何,却比往日时分平静许多。只叹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要命之事,当初他却觉得天崩地裂世界将毁一般。
赵古越走进院子,在石凳上坐下,“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进去看看贺靳吧。”
苏通颔首,进门时不由扭头望着赵古越歪头仰望青天的背影,救命之恩应该上前抚慰,可他已被俗事缠身,无暇也不敢再轻易沾染他事,徒增彼此烦扰。
守着贺靳也无事做,正见墙上挂着一支笛子,便取下来一连吹了好几首曲子,看着贺靳仍然昏睡仍然苍白的模样,心底的惧怕生死渐渐起雾满天,模糊了他双眼,但又隐隐得到一股抑制这种感觉的力量,竟能平静处之,与之共存。
苏通纳罕,停下来望着贺靳细细体会心里飘飘渺渺的感觉,好一阵子,脸色渐染苍白,起身到床前坐下,探手紧握住贺靳依然没什么温度的手,“哥……我不想看惯生死,我不想对看破人事,过分冷静平淡,让我觉着无情,感觉不到活着……”
苏通的手轻不可见的颤抖着,曾经有过期盼有朝一日对一些不想见不想听的人和事可以不为所动,可真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体内长成,又一阵不安不愿。
正有下人进屋来换上热茶,苏通便问,“大哥回来了吗?”
“不曾。”下人还端了些糕点,摆上桌时,又说,“听说有人造反了,大公子定要处理很多事情,回府还不知何时。”
苏通早已走到下人一侧,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庭院,赵古越已不在,他才坐下端起茶来,“可知道何人造反?大哥进宫了?”
“奴才到酒馆给厨房师傅打酒时,酒馆正要关门,那人好一通将我说一顿,才知是有人造反,但酒保不曾说是何人造反……”
苏通一手握着的茶盖儿落在茶碗上扣得清脆直响,下人才瞥见自家公子面如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