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哥蹲在田埂上,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家那十来亩麦田,也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入夏以来,已经有半个来月滴雨未下,眼看着麦苗蔫蔫巴巴,干得仿佛随时都能冒起火来。夏大哥再想想自家那十好几口子的人,只恨不得自己的口水吐在地里立刻化身成一条小河。
正兀自叹气发愁,远远一个发足狂奔的小儿向他冲来,看年纪约有七八岁。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后面追的这个已经是东倒西歪。不想,他的身后还缀着一个小不点儿,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一路气喘吁吁,磕磕绊绊。夏大哥听得纷杂的脚步声,抬头便见了这么一幅情景,虽是心头愁苦,此时也不禁莞尔。
中间的孩子远远看见夏大哥抬头,想是知道自己无望跑过前面那个大的,立刻扯着嗓子,“爹,爹,爹......”嘶声裂肺地喊将起来。心里盘算着就算不能先跑到爹那里,先告诉爹这个消息也是好的呀。那跑在最前头的,回头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甘落后地喊起来,“娘要生娃了,娘要生娃了。”
不想,路上有块石头,一脚踩偏,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紧跟着的那个一时也来不及停下,一跤滚在他身上。最后的那个小不点似乎也想说点什么,却只张大了嘴巴喘个不停。摇摇晃晃走到前面两个孩子身边,一头栽在他们身上。
夏大哥刚听了“娘要生娃”就立刻跳起奔了过去,顺手抄起两个小娃娃迈开两条长腿就往家跑。
才跑了两步就不禁停下来,往天上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飘来了一大块乌云。几滴雨珠稀稀落落地打在夏大哥的脸上,夏大哥舔了舔唇,狂喜地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雨丝。“大哥,大哥,大侄子已经......”小不点终于喘匀了气,急急说着家里的情形。
旁边大点的,立刻接口“稳婆说不定已经到家了。”夏大哥听了连忙收起心思,急急往家里奔去。
此刻夏家的院子,虽忙乱却又井井有条。夏老婆子在院子里指挥着几个孙媳妇,夏四嫂忙着预备产房被褥,三嫂忙着烧水,大孙子跟五儿子已经早早打发出去请稳婆了。二孙子跟着他六叔叔、七叔叔跑去给大儿子报信。三儿、四儿在外面招呼听到信儿的左邻右舍,一时间忙的差不多了,又叫几个媳妇到灶上置弄饭食。
提起赵王村的夏家,那可是十里八村首屈一指响当当的人家。这夏秀才家里三代单传,是赵王村二十多年来唯一的私塾先生,因着收费便宜,又是个书呆子的方正脾气,远近付不起学资的寒门子弟也多到这里启蒙。
若是遇到一、二个资质出众的,这夏秀才少不得还要填些银钱资助一、二。这么着的,也些许有几个农家子弟慢慢就此脱了农门,或寻个小县城做了主簿书记,或寻了高门大户做了掌柜帐房,虽然没有哪个大富大贵了,倒也都有正经稳妥的营生。也算是桃李满天。故而这村子里的人不管受没受过夏秀才的恩惠,却都敬重这夏秀才。
虽说,乡野间读书人受人尊重,夏家远近闻名倒还真不是因为这个老秀才桃李天下。却是因着这夏老秀才的老婆,人称小夏婆子的吕氏。
小夏婆子是西北旱灾闹匪乱逃到夏家村的,娘家原也是富裕人家,本不欲将女儿嫁个穷酸。怎奈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他们如今也是落魄得彻底了。祖上基业没了不说,逃出来的族人本就不多,一路上颠沛流离,男丁竟是凋零的不剩几个。不要说恢复祖上的基业,竟是连糊口活命都不容易了。
那吕氏的娘想着这夏家虽然也不富裕,却胜在人口简单,三代单传。家里虽然小门小户,却也有个三五亩的田地,此时倒也够了吃喝。如今娘家势微,且不说回去路途艰辛,纵使能回了老家寻了族人,也不过说个这样的人家。
再说,此时的家境,若是说的人家太好了,娘家这十几年只怕撑不起女儿,倒教女儿日后吃了亏。再加上这夏老婆子是个远近有名的利嘴子,好说歹说的,也就将吕家三姑娘说进了家门。
偏这小夏婆子是个有主意的,过了门就用自己的嫁妆又添了几亩地。更不肯让自家相公下地干活,只敦促着读书,过了两年竟是考了秀才。只这夏秀才有些迂腐,学问虽好却庶务不通。又考了几年,也没能再进一步。小夏婆子也就息了功名这条路,夏秀才自此就在村子里,倒也逍遥自在。
不过,让这夏家远近闻名的倒也不是这桩。却原来这小夏婆子肚皮争气,进门才一个多月就怀了身孕,来年就生了长子。接下这些年,竟是没有停过,二十年来生了八个儿子。偏偏这个八个儿子都站住了,前头几个成了人的儿子也没有一个长歪了的,都是本分孩子,有着正经的营生干。
这大哥延续,为人最是憨厚老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只不爱读书,就一直在自家务农,侍弄这几亩田地。好在家里男丁多,忙的时候一拥而上,这七、八来亩地竟不够干的,于是慢慢地又添了几亩地。到了十五六岁娶了隔村的王氏,次年就生了长房长孙。王氏为人甚是泼辣又能言善道,若不是婆婆吕氏生了不少的儿子倒要叫她拿捏住了。
二哥延文生得高大魁梧,为人仗义,只是脾气暴躁,却是让小夏婆子操了不少的心。十四五岁的时候,独自跑到关外当了马贩子。这马贩子却是跟土匪没什么两样的,一路上贩马,一个不小心,不仅马没了,连命都能搭里,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