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最近钟天政隔几天会消失半日,还数到云峰来最有可能。
山呈南北走向,西侧是缓坡,东侧是峭壁。缓坡那边时常有老百姓砍柴打猎。并且她刚来时由钟天政陪着也差不多逛遍,所以今晚文笙打算好好查探一下东侧她从未到过的两处山谷。
每回她走到那附近,钟天政或是说,谷里背阴潮湿。蛇虫鼠蚁多,对身体不好,或是不动声色打个岔,引着她走去别的地方,文笙推测,山谷里很可能别有洞天。
两个多月的猜测,今晚是时候揭开一切了。
会是钟天政真正的家吗,他在山谷中建一处洞府。里面存放着他这么多年的积蓄、收藏,以及他不愿示人的秘密?
文笙走得不慢,她没有直奔山谷,而是选择了旁边一条上山的崎岖小路。
越往上走,月光越亮,众人脚下的沙土都呈银白之色。树木在寒风中瑟瑟作响,黑影清晰到失真。这么明亮的夜晚十分少见,仿佛一眼能望穿十余丈开外。
这些人里头,段正卿体力最差,文笙还未如何,他已经两手扶着膝呼呼疾喘。
小孟同情道:“段老,我背着您。”
段正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此时文笙在数丈开外的坡上站定,道:“累了?那就歇一歇吧。”
段正卿松了口气,拉着小孟的手。连滚带爬上了坡。顾不得地上肮脏,一屁股坐下去,叹道:“老了,不服老不行。两年前我爬这山还没这么吃力。”
文笙笑了一笑,看中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走过去坐下来,将太平横放在膝上。
段正卿向她望去。
从下方看,老大的月亮就挂在文笙身后,她整个人就像是盘膝坐在月亮里,这一幕将段正卿震住,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笙淡淡地道:“日升月落,星移斗转,连树木都有枯荣,何况是人?”
文笙若是肯老老实实地不耍花样,段正卿是很愿意陪她坐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顺便聊聊人生的。
他自诩满腹经纶,学冠古今,可钟天政只要他献计献策,很少听他说这些,至于其他人,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更加不可能叫他有展示的机会。
好容易遇上文笙,学识有了用武之地,他很想就此聊上一二,无奈喘得厉害,只好先休息,等喘匀了气再说。
歇着好啊,拖延时间,等钟天政回来再说,《希声谱》再厉害,不也一样防不住钟天政?
段正卿正思潮起伏间,突听着文笙道:“这样的夜晚,可惜季节不对,看不到月下美人盛放。诸位见过韦陀花开么?那花只在深夜时分绽放,盛开之时有碗口大小,月光下洁白如雪。”
周围十余条壮汉俱被她的形容所吸引,一时没人说话。
段正卿笑道:“月下美人么,那个要看花海才壮观,美则美矣,只可惜花时太短,不过一个时辰也就凋谢了。”
文笙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南中看过韦陀花海,给我寄来一篇琴谱,诸位要听听么?”
说罢不等旁人说话,抬手拂动了琴弦。
段正卿心念一动,张口欲待打断,转念又想若是她此刻旧病复发也不错,省得大半夜了,还这么能折腾。
反正没人逼她,是她自己要弹的,钟天政回来,也怪不着众人,大伙总不能按着她的手不让弹吧。
琴声入耳,即便是杂念纷纭的段正卿,也不得不承认,文笙确实很会弹琴。
有的人,就像是与琴相携而生。
这一曲,左手的吟、猱颇多,曲调听上去是少见的婉转动人,想顾文笙接近三个月未弹琴,但此时弹来,丝毫不见生疏,这不是天赋又是什么?
他却不知,虽然在之前的两个多月,文笙将这琴谱在脑海间掰开揉碎,不知琢磨了千百回,今夜,却是她第一次以琴将它弹出来。
那样的热烈而缠绵,温柔而决绝,多少时日的准备,只为那短暂的美至极致。
愿吾生也能有这样绚丽的时刻,好像天际的流星,拼尽所有,只为刹那间盛放。
极盛之时,也是沉寂的开始。
琴声由疾转缓,由激烈渐至平静,这一曲《希声谱》不难,文笙早有所感,领悟了它,为它取名《探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等到夜深花睡去之时,山坡上只闻琴声袅袅和此起彼伏的鼾声,除了文笙还醒着,包括段正卿在内,其他的人已经东倒西歪,睡了一地。
文笙左手一记进复,右手一记长锁结束了这一曲,抱着太平站了起来,歪头看了看脚下不远处的段正卿。
琴声伤不了人?阿政,当你对一件事自觉非常有把握的时候,往往就会出差错。
文笙在要不要去搜身上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算了,正事要紧。她第一次弹这曲《探花》,尚不知道能叫这些人在寒风中睡多久,睡得多深,就不要横生枝节了。
想到此,文笙不再多停留,转身直奔山谷而去。
静夜里,山野又空旷,文笙担心自己一行打草惊蛇,选择落脚的地方离目的地颇远。
但她心中有事,行动可谓非常迅速,飞奔下山之际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做好了一有不对,马上弹起《行船》的准备。
灯光!
在某一个角度,下面的树荫遮得不够严,竟叫文笙发现了一缕光亮。
有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