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文笙用力戳他。
王十三皮糙肉厚,文笙那两下犹如蜉蝣撼树,自然是不痛不痒。
也不是。痛是不痛,痒却是很痒。
王十三反手将她向上托了托,迈开大步往回走,心里忽而欢喜。忽而哀伤。
顾文笙与他,本是云与泥的差别。
若非这一趟南崇之行,王十三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做她身边的一头驴子,只求她能好好地活下来。
若这雪夜漫漫,永远不会天明,前路长长。永远走不到尽头,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一直这样,他背着她走下去,那该有好多。
可惜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说说笑笑间,他的脚程又快,感觉中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这会儿差不多二更天。姓黄的一家已经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童白霜屋里还亮着灯。
王十三和文笙开街门进来,童百霜听到动静,大约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也熄灯睡了。
王十三见状对文笙道:“天不早了,你也赶紧睡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文笙身体虚弱,方才在外头又冷又累的,王十三不想她再熬夜。
王十三把文笙背到了屋门口。将买的东西递给她。看着她进了门,他在院子里捡了把扫帚,将门口的雪往墙根儿底下扫了扫。
他怕文笙出来洗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积雪,滑倒了摔着。
等他借着微弱的灯光打扫完。进了屋,只见桌子上摆着才买回来的笔墨纸砚。
文笙虽然换了衣裳。却似全无睡觉的打算,正挽了袖子,往砚台上加了点水,准备研墨。
“这是做什么?”
文笙看了他一眼:“你先去洗漱吧。我画点儿东西。”
“画什么?”王十三凑过去,果见桌案上铺了老大一张画纸,旁边笔架上各种粗细长短毫五六支。
“这会儿状元桥附近的情况我还记在脑袋里,我现在记忆力不及从前了,担心睡一觉起来有所遗忘,索性先画出来。”
王十三一听是这么回事,连忙道:“那我陪着你。”
他将门关严,回来又问道:“我做点儿什么?”
“你研墨锭递给他,教他如何重按轻磨,将墨研得既浓又匀。
“你别急,这与你们练武不一样,静下心来,用慢工夫,你一边研着,一边看我画,哪里有错提醒我一声。”
一灯如豆,给文笙整个人都披上了温暖的黄晕,只是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王十三就有一种安稳静谧的感觉。
墨研出来,有一股涩涩的松木香气,那是独属于文人的气味,王十三觉着它与文笙很相称。
都言灯下看美人,灯光遮掩了文笙不佳的气色,手执画笔的她看上去本身即是一幅画,别有一番自在fēng_liú。
因为自己不经意间也做了这画中的人物,王十三内心深处竟生出窃窃喜意来,墨研得非常用心。
文笙等他研得差不多,兑了点儿净水进去,拿起一枝细毫,蘸上墨,含笑瞥了王十三一眼。
王十三全无察觉,还在那里慢腾腾地手腕打圆,文笙低头落笔开始作画。
在她看来,男人们都喜欢红袖添香,在她这里,十三这么个大个子乖乖守在一旁研墨也差不多,一样得旖旎,叫人心情大好。
她画状元桥,只画景物、店铺和诸多的货摊摆设,寥寥几笔,那一片街市的地形全貌便跃然纸上。
王十三探头望着,不敢打扰,暗自啧啧称奇。
文笙换笔,王十三忽指着画上一处:“这地方是不是还有个小胡同?是通书斋后面那座阁楼的。”
文笙以手扶额,仔细回想。
王十三见状连忙阻止她:“快别耗神了,当我没说,就这样吧。”
文笙摇了摇头,王十三这么一说,她好像有了点印象。
“当时正好是吴丰的轿子过来,咱们为了躲避他急走了几步,我又分了神,就把这附近忽略了。还是要核实一下,等会儿十三你把这图记熟了,明天去现场再对一对。”
文笙大大小小画了十几家店铺,王十三一旁看着,仿佛再次走在了状元桥。
“就定在这附近吧。傍晚吴丰下衙的时候,这周围人多,正可以趁乱动手。”
文笙未置可否,又花了不短的时间将画完成,放在桌子上晾干,道:“收拾了睡吧,等明天我再好好想想。”
这一番折腾已至深夜,王十三应了一声,让开叫她先洗漱。
文笙一直想着这事,临睡之前突道:“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些店铺的大致背景打听清楚。最好能花点儿银子,盘下一间。”
王十三正脱鞋子,闻言顿了顿:“知道了,等我叫宣同方去办。”
文笙闭眼沉思一会儿,又道:“你一个人怕是不行,有了店铺,我就可以在铺子里等着接应。”
王十三“嗯”了一声,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将灯熄了,贴着文笙身边躺下来。
“也别叫宣同方他们闲着,需得有人帮忙把吴丰抬到店铺里,留在外头等待燕白,状元桥离陈大人家不远,就算是他们几个凑巧遇上吧。”
主意都是好主意,一环扣一环算是心思细密,可这都半夜了,你咋就不能歇一歇脑袋,老实睡觉呢?
王十三翻了个身,就势把文笙抱住,搂在了怀里:“瞎叨叨啥呢,没完了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