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先生接连遇上几波败兵,才知道杨锐雄所率先头部队已经被彻底打散。
他将人归拢归拢,凑起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想要接应一下杨锐雄。
之前在雄淮关,为了对付钟天政和他手下那些乐师,谭家不少子弟活跃在两军阵前,杨延为帅,谭锦华做先锋,杨延对谭锦华十分器重,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会儿谭大先生也打算投桃报李。
虽然谭梦州常在朝臣面前贬低几个儿子,说他们天赋有限,没有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把“妙音八法”发扬光大,但那都是自谦,谭大先生的“妙音八法”已经修练到了第七层。
七重往上,开始从特点鲜明的专精转成兼众家所长,由“深”至“广”,就像七彩之光汇聚到一处反而无色,谭大先生的琴声既不像三弟之“狠”,也不像四弟之“重”,它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显露峥嵘,距离谭梦州的八重随心所欲也不过差了一步。
故而不幸撞上了谭大先生的追兵没有人能撑上一个照面,他所率的这支队伍逆流而上,竟也是所向披靡。
虽是如此,朝廷的人马已经被冲散,全军溃败,士气落至谷底,仅凭谭大先生一个人一张琴无力挽回整个战局,当他接应到杨锐雄的时候,对方已经由旗开镇往回败退了二三十里。
杨锐雄盔也歪了,旗也倒了,衣衫不整,见到谭大先生欲哭无泪。第一句话便是:“大先生,敌人有乐师参战,您若是早点来就好了。”
谭大先生皱了皱眉,此次征讨李承运完全是杨昊御一力促成的。谭家虽然没有反对,可也不曾派人参战,他肯来就不错了。
不过当着杨锐雄他不能这么说,和颜悦色宽慰对方:“不是因为对方派了乐师来。我也就不来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此次进军不利没什么,大不了先退回侯阳,重整旗鼓,对方是纪南棠,我想杨老国公对此也必是早有预计。”
杨锐雄哭丧着脸向谭大先生道了谢,话是这么说,可他这次连纪南棠的影子都没摸着呢。
找到杨锐雄。意味着距离纪家军的大队追兵不远了。
侍卫们高举盾牌保护着谭大先生,又往旗开镇方向杀出里许,迎头撞上了纪家军的近千铁骑。
和谭大先生以前在朝廷军中所见的骑兵不同,这些骑士全都穿着轻甲,手上拿的也不是长枪与重盾,他们的长武器都在马鞍得胜钩上挂着,手里齐刷刷一色的强弓硬弩。
谭大先生的几名贴身侍卫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叫道:“小心!”
满耳都是马蹄轰鸣,箭羽尖啸,后阵的琴声、鼓声都被掩盖。
谭大先生没能听到文笙的琴声,但他几乎是瞬间便有所感觉。
他抬头去找,却被面前重重的盾牌遮挡住了视线。
其实就是没有这些保护他的人,在这战场上,千万人之中,他也找不着文笙。
谭大先生左手在琴上“急吟”,右手落指勾、剔、摘、打,数根琴弦同时跳跃发声!
战场上太混乱。以至于谭大先生自己都听不到他的琴响。就听着同一时间,距离他们最近的十余匹战马一齐人立长嘶,纪家军的骑士面露痛苦,两手抱头。直接滚落马下。
《行船》的防御挡得住刀砍斧斫,却无法连乐师的攻击一起屏蔽。
骑士坠马。凶多吉少,那十余匹马受了刺激,疯了一般四散践踏,有几匹向着谭大先生这边冲来。
几乎是同时,纪家军为首的将领一声呼喝,弓弦声大作,茫茫箭簇密密麻麻落下,要将谭大先生射成刺猬。
谭大先生的几位侍卫大骇,他们俱都是出身名门的练家子,一听这锐风便觉不妙。
没想到这些寻常的兵士臂力如此之强,在他们门派中,要专门练上好几年的外门功夫才差不多有这等威势。
钢铁制成的盾牌还能挡一挡,木头的直接便射穿了,众人护着谭大先生后退,顷刻间便留下了几具尸体。
一个照面下来,谭大先生也意识到在这上万人拼杀的战场上,太容易阴沟里翻船了,侍卫护着他边打边退,纪家军一片片地被他琴声掀翻,却始终未乱。
谭大先生眼见自己身边人越来越少,知道事不可为,叹道:“撤吧。”
他那几位侍卫早有退意,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往侯阳方向退去。
孟振国趁胜追击,一直杀到侯阳城下,杨延竟未再派人马出来接应。
到下午申初时分,杨锐雄带着残兵败将退入侯阳城。
侯阳城随即四门紧闭,吊桥高悬。
孟振国下令在距城数里之外扎下连营,并派斥候快马赶去岐春,向纪南棠请示要不要攻打侯阳。
侯阳看起来驻军不是很多,既然敌人主力不在,岂不是正好收复失地?
且说谭大先生进到侯阳,这是朝廷此次进军开州拿下的第一城,他本是临时起意来瞧瞧,眼下纪家军兵临城下,却并没有围困四门,孟振国也没那么多兵力,谭大先生若想离开,即刻便可成行,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上了东城楼。
杨锐雄正咬牙切齿在城楼上眺敌,见谭大先生过来,连忙郑重道谢。
前些天他拿下侯阳有多风光,这会儿战败的消息传回去就有多狼狈,甚至会摔得更疼。
“大先生,敌人阵中所奏是《希声谱》么,可是顾文笙那小贱人?”
谭大先生暗暗皱眉,没有作声。
他不想同外行议论《希声谱》,且不说他下了战书约顾文笙斗乐,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