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政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异常不痛快。
去年腊月他带兵围困离水港,想着趁乱要回俘虏,生擒李承运,却被一曲《伐木》吓得落荒而逃。
先不说面子往哪搁,当时退兵太匆忙,以至他手下将士虽然救起了落水的段正卿,竟叫沙昂乘坐的那条小船逃了。
钟天政回过神来,也觉着自己这般方寸大乱有些反应过度,当即聚拢了战船,亲自去追。
别看沙昂和他是表兄弟,这位表兄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几次欲制钟天政于死地,此番被俘恨意更深,故而绝不能任他返回东焱。
但叫钟天政没有想到的是,沙昂一改往日莽撞,脱逃之后没有直接往家赶,而是逃到了东南方向的海门岛。
海门岛地势十分复杂,当年纪南棠曾率兵被困于此,便是借着复杂的地形同东夷人周旋,终于等到援兵,沙昂三人藏匿岛上,和钟天政玩起了躲猫猫,一躲就是两天,使得钟天政大皱眉头,因为这着实不像沙昂的风格。
两天之后,手下报说有大队的纪家军临近,钟天政不想同对方开战,只好退避,捉捕沙昂的计划也随之改变,派人回东焱去守株待兔。
这些不顺利也到罢了,最叫钟天政没料到的是,段正卿年纪大了,腊月天海水又冰冷刺骨,获救之后一病不起,有名的大夫看了不少,人跟着他在密州拖了几个月,终是不成了。
对这位跟随他父子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老人,钟天政不像对旁的属下那么严苛,段正卿要死了他也挺不好受,在床榻边陪了许久。
段正卿到了弥留之际,示意旁人都出去,哀伤地望着钟天政,道:“老朽这一去,公子身边就更没有人了。您一时不想娶妻,也该先找几个温柔听话的伺候饮食起居,好歹把血脉延续下去。”
钟天政抿了抿唇,神情甚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段正卿叹了口气:“这两年。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在束缚着咱们的手脚,自从公子在于泉港受了伤,处境就每况愈下,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人是争不过天的。公子不若退一步,带着咱们的人离开大梁,做个岛主城主之类,岂不逍遥自在。”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劝钟天政,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老是将诸如“段某这一把老骨头,怕是看不到公子得偿所愿,坐拥天下的一天”这类的话挂在嘴边。
钟天政却丝毫不为所动,站起身,面上带着几许冷意:“若这是天意。我亦要逆天改命。我付出了这么多,若要放弃,必定生不如死。”
段正卿望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绝了气息。
在钟天政心里,“付出了这么多”不但指的是折了这么多亲信手下,搭上了他本人健康的身体,还有一个他想都不愿去想的人。
那****冷静下来,想到阵中那曲《伐木》是以笛子吹出来的,还是清脆高亢的骨笛。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上了当。
没想到离水竟有第二人能吹这支曲子。
若是顾文笙还活着,必不会这么轻易就叫自己退走,至少也要叫他吃点苦头,顺便提醒他做人不可以这么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她死了,死在顺金,和谭梦州同归于尽,逼得谭家退隐,帮自己扫清了争霸路上的大麻烦,她不用死在自己手上。在这件事上,他钟天政没有参合,对他们两个而言,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钟天政一脸阴沉,看着段正卿办完了丧事,立刻派人潜入开州,打听乐师学堂的事,若已经有人能学到《希声谱》,他必要得到其中诀窍,绝不能在这件大事上落后。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梦到了顾文笙。
似乎还是刚开始打团战那会儿,他带着文笙去了无名山谷,这山谷在西山不起眼儿,他命人找了好久,布置也花了一番心思。
明月当空,瀑布飞落,他一心想偷师《希声谱》,听文笙弹了《伐木》和《行船》,便问对方有什么诀窍。
顾文笙竟然一本正经说道:“这个是要看心境的,只有内心良善纯净的人才有可能领悟《希声谱》,若是心中杂念太多,全都是些阴谋算计,必定会被它拒之门外。”
他突然醒来,在黑暗中怔怔然望着虚空,梦中那个声音依稀还在耳边回响。
也许她那时候说的是实话,并非有意气他。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被《希声谱》挡在门外,就连妙音八法也还是四重之境,没有寸进。
“公子,公子!”
钟天政听到林英唤他,回过神来。
“查得如何了?”
他们已经在长门岛上最好的客栈里住下来,用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将长门岛大致转了转,觉着岛上住的都是南崇人,往来船只情况复杂,白云坞不大可能选中这样的地方,钟天政内伤未愈,颇觉疲倦,在房间里休息,林庭轩、林英两个继续找人打听。
钟天政一看林英这模样,便知道他应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林英小声禀道:“刚才属下去向店家打听的时候,发现他神情有异,索性用了点小手段,他才说这两天已经有好几波人找他打听那艘船和船上客人的情况。”
钟天政眉头微皱,径直问道:“几波?”
林英回道:“咱们这是第三波。”
钟天政嘴角扯了扯:“到是热闹。说说吧。”
林英躬身:“第一波是昨天下午到的,为首两人都在四十上下,,带了四五个随从,都是彪形大汉,他们这一船人数看着不多,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