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翠山,顾名思义,是人迹罕至寂静葱郁之所,位于京郊东南,不,准确地说离东郊东南尚有二十余里,离京兆城内就更远了,少说也要半天。
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洞天福地所在,三字名之福元寺。相比起定元寺、大德寺、大觉寺等皇家、权贵供奉的寺庙来说,不管是环境还是香火,都远远逊色,但对顾琰来说,却是最熟悉的。
前一世,父母死之后不久,她就移居福元寺,在这里住了两年有多,后来才被连氏接回顾家;她嫁给秦绩之后,依然时不时来福元寺参拜,空翠山和福元寺的里里外外,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顾琰的脑海中。
这些天,她避着黛蓝等丫鬟写画的,就是有关福元寺的一切。她要将前世所记得的福元寺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再将它们烧掉。
以前世经,避今世难。
自此,事事无碍。
顾琰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完成心中的福元寺最后一笔,以冷静的局外人姿态,静静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她并不关注顾重庭和连氏是怎么谋划,三天之后,她等来了结果。傅氏派身边的管事妈妈傅妈妈来告诉顾琰:三月初五去福元寺上香礼佛。
傅妈妈还说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三月初五顾重安正好休沐,会跟着傅氏和顾琰等人一起去福元寺,尽诚心且有照应。
顾琰面上为这个消息欣喜,暗地里咬紧了牙:顾重庭和连氏等人,连父亲也说动了,这招真是狠毒,一网打尽!
好在,顾重庭和连氏有谋划,顾琰也有安排,张良计遇着过墙梯,她一直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一日,她去了叠章院给傅氏请安。
当她去到叠章院的时候,就见到了正在叠章院请安的姨娘们,当然还有她的庶妹庶弟。
苏姨娘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她所出的顾珮,将她的娇弱学了个十足十,连抬头看人都不敢。
相比之下,金姨娘就正常多了,她有儿有女,底气到底足一些。她所出的顾珺脾气火爆,就像鞭炮一样,一点就着。
此刻顾珺冷着眼看着顾琰,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姐姐”,顾琰对她们这两个庶女不亲近,顾珺对她也没有多少好感。
不管是对姨娘们还是庶妹们,顾琰都有一种疏远,不喜欢也不憎恨,此刻顾珮的柔弱和顾珺的冷淡,顾琰都不在意。
当她看到金姨娘旁边的小男孩时,不由得一怔。这是父亲唯一的儿子顾道征,约是六七岁的样子,双眼骨碌骨碌地转,看着十分机灵。
可惜,不会说话。
顾琰记得,父母出事后不久,这个不会说话的庶弟也没了,大房自此绝了嗣,然后,顾家的财产和人脉,都落在了顾重庭手里……
金姨娘见到顾琰盯着顾道征出神,心里起了防备,大姑娘这不是想对征儿做什么吧?她咳了几声说道:“大姑娘可算好了……”
顾琰回过神来,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她正想给傅氏请安,就听到院子门外有疏朗豪迈的笑声,还不住地说道:“快通报,快通报,哈哈……”
顾琰倏地看向门口,脸上的笑意克制不住。重生以来,她终于见到这个让她由衷而笑的人了。
门外那个爽直地声音继续响起:“快去通报,小爷今儿给姑母带了好玩的来!”
院子外面的人,正是傅氏嫡亲的侄儿、京畿卫三营副将傅铭!他今天正好休沐,便来顾家给傅氏请安了。
听得这些话,傅氏笑开来了,吩咐道:“这泼猴儿,快快让他进来!”
话才落,门口的帘子就被推开了,只见一个七尺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圆领长袍,披着厚重的明光甲,上面还有一层乌黑的东西,不知是污垢还是什么。
他一进来,就有一股强烈军营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姨娘和金姨娘略略避了开去,顾珮和顾珺都顾不得礼仪,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唔,军营的气息,军营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每日操练摸爬滚打,说不定还曾与虫蚁旁睡,身上有汗垢臭气那是肯定的。
况且傅铭又是个混不吝的,就算来顾家请安,也不晓得冲了个澡先换身衣裳再来。
按照傅铭的想法,那就是一条直线的。反正过两天都要回军营的,洗什么洗,换什么换,还不是滚到地上就染了一身泥?
省得折腾!
这样的情况,傅氏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只是还是忍不住说道:“铭儿,你就不能换一身衣裳再来?若是那杜家小姐见了,怎么是好?”
傅铭现年二十二,早已和莱阳折冲府都尉杜严的女儿杜兰定了亲,就等杜兰出了三年祖孝再成亲。
听得傅氏这么说,傅铭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我媳妇儿还在莱阳呢,现下换什么衣服?”
果然,仍旧是不听傅氏的。傅氏是西疆的大族,族人子弟基本都在西疆,在京兆这里的,就只有傅氏和傅铭两个人了。
所以傅铭对傅氏和顾家特别亲近,俗话说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是说傅铭和傅氏这样的。
傅氏没有儿子,对傅铭这个侄儿是当儿子一样看待的,见他这样,就没了辙。随即她见到苏姨娘等人的样子,便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去吧,阿璧给表哥问了好,也退下去。”
苏姨娘和顾珮等人陆续退了出去,顾琰听了傅氏的话语,上前了一步,低声说道:“见过表哥……”
然后抬起头看着傅铭,眼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