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程大昌听得呆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半眯着眼看向沈度,连酒都醒了不少。
眼前这个年前人,才二十余,却能说出“我愿意倾毕生心血,守住大定如今的承平。”,再想到沈度在润州大疫中的举动,他便无法压抑心中的震动。
程大昌和郑时雍的年纪差不多,今年已六十多岁了。他以进士出身受官,从州部起家,累官至今日的三品府尹一职,将近花了四十年的时间。
这四十年来,大定出现了永安之战和二王之乱,他虽然没有亲历,但却深受这些动乱的影响,每至一地任官,他都深刻清楚脚下踩着的大地,不知流淌过多少鲜血,不知埋葬着多少尸骨。
可怜关山万里道,年年战骨多秋草,这不仅仅是诗人描写的诗句,更是大定曾经出现过的真实场景。
但是,不论是过去的年轻热血,还是现在的年老内敛,他都不曾有这样的胆量和信念,守住大定承平的胆量和信念。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有!而且,这些胆量和信念,正在付诸行动。——从这一次润州大疫就可以看出来。
这……令他沉默不语。
在这样的年轻人面前,他应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默默拿过酒壶,给沈度斟了一杯酒,以此来表达他的心情。
随后,他哑着声音说道:“你们年纪还轻,并没有亲眼见过战乱之时是怎样的,就连本官,也没有亲自去过战场,但本官见过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见过经历战乱大凶的百姓……”
圣人说得没有错:王师过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所以兵者凶器,国朝慎用。
他经历过战乱。知道承平的难得。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比他更懂得呢?
沈度安静地坐着,仿佛没有注意到程大昌的打量。
其余两个人,已顺着程大昌的话题说开了。
顾济棠做在程大昌右侧。他也喝了不少,略有些醉了,并没有注意到程大昌复杂的心情,思绪也有些迟钝,还是停留在平城之战里面。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是我……我也会像前朝官员那样,用尽一切办法来阻止大盛士兵的脚步。即使……会有无辜的百姓死去。”
他这句话,获得了陆居安的认同。陆居安的本质,还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文人,舍生取义哈哈、杀一人活百人的道理,他是相信并且认同的。
因此,他也说道:“在那样艰险的情况下,不管做什么都为了守住国朝,守住更多的百姓。莫说是投疫病之人,就是更过分的事情。也要做了。”
顾济棠和陆居安虽然没有明说,但已十分明确地表示了他们的选择。那就是他们赞同前朝官员的做法。为了让更多人活着,牺牲在所难免。
没有不流血的承平,也没有纯粹干净的安定。
听了这些话语,沈度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他们都说得对,为了承平,为了更多人能够活着,在这片大地上出现的许多事,都能够被接受和容忍。
只是。他心中仍是希望,大定之内,王师只须陈在九府十六卫,并不动用凶年。
如此想着。他心中的信念等坚定了,这一次润州大疫,对于他的来说又是一次淬炼。在亲眼见过润州大疫的病人后,在亲身感受到百姓们的求生**后,他本来就清晰的信念,更加坚定。
像这样坚定下去。终有一日能臻于至善,这种信念终会坚不可摧。
程大昌看着安静的沈度,举起了手中的酒壶,将壶中酒全都倒在口中。
大疫已解,国朝承平,宜当一醉,不是吗?
县主府的疫情,在钟岂和胡太医等人的努力下,愈加好转了。现在,润州百姓都知道出了一个神医钟岂,是他和太医们想出的药方,阻止了疫病、挽救了润州百姓。
一时间,润州百姓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百姓们渐渐敢出门了,润州城虽然还是冷静,但已在慢慢恢复。
喜悦的百姓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钟岂立了一个长生牌位,感激他救了那么多润州百姓。同时,在润州官员的引导下,百姓无比感激皇上,口称“皇恩浩荡、天佑润州”……
对此,沈度和程大昌都微笑默认。此事的润州城,是需要激励的,神医钟岂的存在,就是最好的精神支撑。而且,神医嘛,只是在医术上,就算钟岂再得百姓的拥戴,也没有什么紧要。——朝廷能放心。
此刻,受润州百姓拥戴、被称为神医的钟岂,却单独找到了沈度,满怀忧虑地问道:“沈大人,沈老的身体如何了?”
一向不谙人情世故的钟岂,难得关心起了京兆沈肃的情况。就算他再胡混,也清楚自己“神医”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自是对沈度感激万分。
想到沈肃的身体,钟岂的神色暗了暗——只是他一身乱糟糟的,脸色变化看不出来。
“父亲的身体尚可,章老先生在为他调养。”沈度这样回道,笑眯眯的。
“可是,沈老的身体不容乐观,他活不过三……”钟岂讷讷说道,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应该说这些话,太不吉利了!
“没事,我知道的,也有所准备了。”沈度回道,仍是笑眯眯的,似乎不在意钟岂的话语。——如果不是笑容凝了凝的话,会更有说服力些。
钟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随便说了两句话,就逃也地跑远了。
只剩下沈度,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