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根本没把顾倾城的话当一回事,把人丢上床以后瞥了眼一室的狼藉,叹了口气,只能着手清理。
顾倾城这一觉就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脑子还不太清醒,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眼头顶发黄的蚊帐和床边那扇被被报纸遮盖的窗,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洒,却驱不走满室的昏暗。
他皱了皱鼻子,只觉得满鼻腔内全是空气清醒剂的味道。
这里是哪?
他抓抓后脑勺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尝试着转动脖子,一扭头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方明雅正用背脊对着他,半蹲在墙角似乎在收拾满地的垃圾。
脑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整个人霎时变得清醒了。
顾倾城半坐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
他想起了跟父亲的争执与每天没完没了的会议、文件、人际关系,心中顿时厌烦不已,他无法想象兄长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度过的,这就像一条没有任何惊喜的轨道,日复一日的重复又重复,直到人生迟暮,直到生命终结。
这种人生,光是想想便令他惊惶不已,可他心里也知道父亲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他一生下来就需要负起的责任,既然享受着普通人没有的地位、生活,他就该接受这种人生。
但是,假如人生无法按照他所希望的轨迹前行,至少陪伴他走完全程的人选,必须让他来选择。
明雅听到屋外狗叫的声音,回过身便撞入顾倾城那双黑漆漆的眼。
她诧异的挑高眉:“醒了?”
顾倾城沉默的点头,双颊凹陷,眼窝浓重,好几天没刮的胡茬密密麻麻的遍布在下颚处,憔悴落魄的模样哪还有前几天见过的英俊阳光。
明雅捆好手上的垃圾袋,出去丢的时候还被养在隔壁的狼狗吠了两声。
回到里屋顾倾城已经起来了,她看着他悉悉索索的在洗手池旁洗漱的动作,顿时啼笑皆非,这傻小子还知道在她面前注意形象。
出租房里条件不好,顾倾城只能用香皂搓了把脸,嗅了嗅满身的酸味,其实他更想进浴室冲个冷水澡,可又怕明雅一声不吭的走人,于是只能忍着。
这时他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顾倾城一愣面色霎时通红。
明雅从朔料袋里找出一个盒饭递给他,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的动作,忍不住问: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都几天没吃饭了?”
明雅给他买的是叉烧饭,顾倾城吃了两口,抬起头想了想,说:
“三天。”
明雅不觉得意外,刚才收拾的时候她看到角落里散落的两个桶装方便面,剩下的便是一堆零零散散的啤酒罐。
她没好气的说:“既然喝酒管饱,你还吃饭干什么?”
顾倾城听出她的嘲讽,赶紧搁下饭盒,凑上去问:“明雅,你在生气吗?”
明雅抿了抿唇:“我问你,你今年几岁?”
顾倾城愣了愣,似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低下头,面红耳赤。
明雅继续道:“十七,还是十八?离家出走,你还小吗?要真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去,二十几岁的人了,光吃饭不生蛋,遇事就知道躲,一点担待、贡献都没有。”
顾倾城被她损得神色一顿,当下怒道:“方明雅,你凭什么这么说!”
明雅冷哼,拎起包包就走:“成,算我多管闲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见她要走,他心下一慌连忙搁下饭盒,由后抱住她,眼泪一下没止住,湿漉漉的沾上了她的脖子。
明雅吓了一跳,只觉得脖颈那一片湿凉,想回头却被他锢住了肩膀。
顾倾城将脸埋入她的后脖,哽咽的说:
“明雅,我真的好累,这种日子像是没有尽头,仿佛眼一睁眼,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任何盼头,好多时候我都在想,当初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该多好。”
明雅这是头一次听到他的哭声,那种压抑了许久终于爆发出来的悲伤像是一把尖刀,猛的往她的心窝里扎了一下。
在她记忆中的顾倾城一直是个开朗,乐观的大男孩,到底是多沉重的压力能把他逼成这副摸样?
她生怕他想不开,低声劝道:
“倾城,你想想你爸,还有你哥,你们顾家现在就剩你一个儿子,人生才刚开始,千万别犯糊涂干什么傻事。 ”
顾倾城抱着她不动,没让她看自己的脸,那是他最后仅剩下的尊严。
“你还关心我?”
明雅见他语气转好,再接再厉的道:“不止是我,你身边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也许他们对你期望太高,让你有压力,但是你不能否认他们对你的爱。”
顾倾城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哑着嗓子说:“明雅,我喜欢你,既然你还关心我,那么嫁给我好不好?”
明雅张嘴就要拒绝,可思及对方如今的精神状况,她没敢刺激他。
“不好,倾城,像我这样的老女人,就好比过了冬的大白菜老梆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再过几年我就得霉了,烂了,但那时候你正值壮年,面对我这么一个嚼不动的老东西,你要如何处理?扔地里埋了还是丢锅里煮了?总之咱两凑一块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顾倾城心头一震,猛的摇头:“不会,我不会这么做,明雅你要我发誓吗,如果往后我这么对你,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手臂微使劲,仿佛要把她勒进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