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相互搀持行走,走到城门下时,才忆起夜间是不允许人随意出城的,本欲走回去随意找一间客栈落脚歇息,等天明再做打算行事,他却对我摆摆手说无碍,自袖襟掏出,伸手向护卫出示了一张书简,护卫一惊忙不迭屈身跪下,城门大开,便顺利出了去。
远了咸阳城,我才不可思议地叹道:“翌,你究竟为何那些侍卫轻而易举地放行?”他敛眸淡笑道:“在他们眼里,我并非是什么尊贵之人,他们真正敬重的,是这张书简。”说着将竹简递到我眼前,我沉眸仔细地打量,上面有嬴政的亲笔手谕以及王印盖章。
我张大嘴巴:“翌,你怎会有陛下的信物,莫非你、是秦王地人?”他眯了眯眼睛,嘴角扯过一抹嘲讽的弧度,淡淡道:“我岂会是那暴君的走狗,那件手谕不过是一个付不起医药费的病人奢于我的。”神医公子翌的诊金极为昂贵,这是众所周之的,抵押手谕与他之人,大抵也是个高官贵族。然,以此纵然地态度看来,公子翌不仅不是秦王的人,而且还是相当憎恨于他。
与嬴政大略亦有两年不曾相见了,没想到短短时日,他执着己见,成功地在各方立下慑人的威信,几年前他强行骑马掳我到城楼时,那些士兵放纵不恭的态度,与方才见到陛下手谕时的士兵一脸尊崇的表情,都深刻而鲜明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嬴政他,真的凭一己之力,威慑浩瀚大秦。
饶是我并不知可以去往何处,便依着公子翌一路沿着黄河水往东走着,把持魏国朝权时,我是见过七国割据地图,依稀记得秦国的东边,便是魏国国境,秦都咸阳与魏都大梁,遥遥千里,却几乎是处于同于水平线上,而魏国的南面便是韩国,公子翌地国家,他大抵是要带我去往韩都新郑吧。
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眼见公子翌的身子疲了,孱弱得摇摇欲坠,似是支持不住,我便扶他在树下坐在软软的枯草上暂歇,自己也依着他地身侧坐下。他自袖中取了一瓶白脂药瓶,捏出一颗深黑的药丸,放入口中,少顷,他地面容才渐渐恢复了血色。
我启齿,暗讽道:“据闻神医公子翌号称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疾病,却为何连自身的病体都无法料理。”言语中暗含轻佻与毒辣,那都怪公子翌平日里损人太过火,我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他却也不在意,淡然一笑:“姑娘,可否听说过医者不自医的道理。”见我一时语塞,他便又笑着道:“何况在下这一身并非是病,又岂有可治愈之理。”
我会心地微笑,眉毛一挑一挑:“公子可真会编些理由哄人呢,姑娘我可非三岁孩儿。那么公子倒是说说,既非病,又是何?小女也好生增长见闻。”何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我这般,与公子翌混熟络久了,话语间也变得尖酸刻薄了,句句带刺儿。
他瞥过淡淡的眼眸,轻轻地微笑,对我吐出了几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切!小气鬼!每每说至关键之时,公子翌便会适时打住,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根本不受我地挑拨和激将,十分地谨言慎行。
我对他扮了个鬼脸,扭过头不再理他,拉紧了胸口的衣裳,小心警惕地偷瞄了眼脸容神态极为悠闲地公子翌,暗忖着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与那病秧子一起应是没有问题的吧,便挪了挪位置,与他空隙出一人地距离,和衣倚靠在树干上昏昏睡去,连夜的奔波,真地有些累坏了,不消半会便入了梦乡。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际是白蒙蒙的一片,天空是昏暗阴沉的,枯黄的大地上覆着一层冰冷的银霜,我的姿势仍是睡前的半身坐着,头枕在艰涩的枯树干上,皑皑的白雪却已漫过了我的膝盖。
身子内里忽冷忽热,唇隙微微张开,浸在雪地里的下半身冻得有些失去知觉,拿手在额头上试了一下,烫得骇人,不由得骤然收回了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我从未发过如此高烧,沉下淡淡的眼眸,无助地环顾四周,空旷的大地上,只几缕稀疏摇曳的枯草碎影,发出的低响,杂乱的荒草后露出几个低矮的小山包,那是惨死之人的乱坟堆,阴风拂过,四下阴深荒凉得可怕,死寂阴沉,并无一人。
公子翌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苦笑了一阵,便沉默地沿着树干滑落身子,平躺到了雪地里,饶是衣裳十分单薄,背脊立刻升起刺骨的凉意,我轻皱起眉头,淡吟了一声,这样彻骨的寒意,如今的身子已然是吃不消,佝偻扭曲一夜的身躯,僵硬麻痹,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躺着,适才轻松许多。
视线里宛若瞬间失明般,周围尽是一片灰黑的朦胧,我猛地张大了眼,伸手胡乱摸索着,大约半米外的景致,看在我的眼中,竟都是乌黑暗沉的模糊,我疯狂地撕扯过包袱,抱在胸间,左右张望无物,有凄厉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心底从未若今这般,蔓延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我慢慢地开始明白,公子翌并未将我体内的剧毒完全散出,现在它正渐渐地侵噬我的视力。
我虚空的抓着地面,泪水狠狠地流了下来,我终是晓得了他口中所说,我疲乏的身子究竟虚弱到了何等的地步,再也受不得任何病痛的打击,十年,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只有十年的寿命了,不过依目前的状况看来,很有可能会活不过今夜。
我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闭上了眼,面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