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海,原本只是一个小海湾的名字,这个海湾而寂静安详,在每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它最大的动荡也不过是微起的波澜,有大大小小的河流从山谷中蜿蜒而出汇入了这里,带来了能够耕种的土地和淡水,于是人们在这里建起了小小的渔村,后来,后来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从古代走到一百多年前,在漫长的时光里,它一直是不温不火地存在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微澜之海。
直到那一年,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攻破了海边宁静的山谷,人们才知道这里几千年来一直掩藏着一个神秘的家族,这个家族的族人精通机关学和傀儡术,被人们称为千机偶师,这个山谷也就是在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千机谷。
在几十年前,还有澜海的老人向他的小孙子们讲古,说着那一天打进山谷的人都是御使着风火雷电,他们用的是上天赋予的绝妙本事,干的是丧尽天良的赶尽杀绝。
再后来,就是从北方奔袭而来的年轻女子,她有着张扬的巨大翅膀,和把整片澜海都浸红的滔天怒火。
自那一战之后,澜海城彻底沉寂,也有人迁入这里,在那溪谷间再次繁衍生息。
这一次,山谷的主人姓姚。
姚老爷子看着在自己面前齐刷刷跪着几排人,终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俗话说,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其实又何止是队伍,自己的家族早就人心离散,自己却一直视而不见,走到了今天,又能怪谁呢。
也不只是老者自己,就连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不也是对于两家人之间的种种摩擦视而不见只知道和稀泥吗?
是的,两家人,就算他们三代人怎么用尽心血去抹平中间的痕迹,他们也终究不是一家人了。
“姚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些东西呀!”
老爷子我后退了一步,那个一直会跟在他身后扶着他的孙子现在不在,他只能倚靠在自己身后的高桌上,心中不知道自己能再说点什么才能表达此时心中的愤懑,无奈,甚至无助。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膝行向前想要抱住他的大腿,被老人狠狠地踹开了。
“堂叔,我们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家孩子想要出国留学,我的情况您也知道,一次真的拿不出几十万啊,所以我才一时糊涂啊。”
中年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昨天夜里他睡的正香却被人破门而入捆了起来,这样的经历真是太吓人了。
一时糊涂么?
“你们什么时候没有糊涂过?你们有什么时候知道了事情很严重?要不是钱钱回来,我都不知道你们又干了这么丧良心的事,公输家的东西是你们能动的么?就算是块破木头那也是公输家的东西,跟你们姓姚的有什么关系?”
跪在中年男人旁边沉默不言的中年女人突然抬起头:“老爷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什么公输家,早就死绝了。”
“屁!”姚老爷子暴怒而起,一个黑色的偶人突然出现在了那个中年女人的面前,偶人的手上是加了铁板,正是姚家人用来执行家法的。
两下扇了出去,中年女人就被打倒晕厥,趴在地上只露出了紫到发黑的脸颊。
跪着的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抖了一下,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但是没人敢说,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怨恨,如果不是一家人了,他凭什么仗着偶人凶悍就对他们施家法,如果是一家人,卖了几块破木头又怎么值得他们这些人跪在这?
姚老头不是瞎子,下面这些人的脸色他怎么可能看不见,不只是他们这几个受罚的,旁边站着的自己一系的傀儡师们脸色的愤恨也是那么明显,而门外那些听说了亲人要被惩罚的普通人正在哭闹喧哗。
这就是他爷爷以为的能把两家人当做一家人相处的“姚家”。
姚老爷子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从他的爷爷入赘公孙家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只是奶奶去世之后爷爷为了躲避麻烦把后代都改回了“姚”姓,又见不得自己的老家人在战后吃亏把他们也接了进来。
爷爷心软、父亲心软、他自己也心软,任由姚家人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本不该是姚家人的“姚家人”也把自己当成姚家人。
两家人混在一起,却接受着不同的教育不同的传承,一个家族生活在世俗靠着双手过日子,起先还觉得山谷中安定,慢慢又开始憧憬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个家族传承着秘密,恨不能把自己深深隐藏不要被人发现,直到他的儿孙辈才开始出去走动,这样大的差异造就出的,根本就是两家人!
“你们知道你们卖掉的是什么吗?你们卖掉的,不是一个老物件儿,不是一块破木头,你们卖掉的是姚家人上上下下几代人的脸面。”
老人拍了一下桌子,却又觉得无力,他不能向这些人解释那些木头就是公输家已经失传的机关术,就算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明白。
鹊巢鸠占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干出了偷盗贩卖的勾当,那是要遭天谴的!
他自己也是难辞其咎啊,老人保养得当的手上此时青筋毕露,是他没有管好库房才让公输家的遗物就这么被卖出去了,如果不是姚钱钱得到了消息立刻带人在整个粤省偷偷赎买又跑回澜海告诉他,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与老人此时的哀痛自责不同,姚钱钱惯常嬉笑的脸上挂满了寒霜,公输家留下的千机器械被卖了。被当作值钱的木头老老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