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寒意褪去,春暖花开。今日难得天气晴朗,碧空万里微风和煦。
郑三手里提着酒菜,早早回了小院。见苏绚还在屋里执笔练字,也无心打扰,搬来张小马扎,悠闲地倚着大树看夕阳。
苏绚索然无味地练字,过了会,忽然问道:“鹿儿,你姓甚?”
对面,在给苏绚昨日的功课作批注的鹿儿抬起头来,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便说:“姓林。”
苏绚严肃地点了点头,一下子又没声了。
鹿儿看了她一会,心下疑惑,起身去看她在干什么。不看不知道,一看登时勃然火起。
苏绚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卷着罪证夺门而逃。扑向郑三身旁,嚎啕道:“小哥!你妹又欺负我!”
郑小哥摸摸她的狗头,觉得这一头长发又顺滑了不少,道:“你又干了甚坏事?”
苏绚脸一变,嘿嘿直笑,把罪证给他瞧。
郑三一看,只见雪白宣纸上,寥寥写了几行字,大部分空余的地方被一副画占据了。画的背景正是这院子。厅堂门口,左起分别为郑三、苏绚、齐娘、鹿儿。四个人手拉着手,前三人都是一副面瘫的模样站着,只有鹿儿的表情最为突出,横眉竖眼,鼻子气得冒出黑烟,张牙舞爪的样子简直活灵活现。头顶还写着三个大字:林鹿儿。
郑三顿时乐不可支,手肘撑着膝盖,大笑起来。
苏绚咧咧嘴,也搬来张小马扎坐旁边,一脸苦大仇深地表情揉脑袋。
“小哥今日怎回得这般早?”苏绚问。
郑三道:“早些回来,看你挨训,寻点乐子。”
苏绚:“……”
苏绚痛心疾首地追讨自己唾弃自己,小哥被她带得越来越坏了!
郑三眉梢一扬,夸赞道:“字写得倒是不错。”
苏绚有点得意:“那是,我父亲打小教的。我可是什么字体都会呢。”
郑三一愣,突然问道:“你父亲?你都想起来了?”
苏绚一窒。
鹿儿从屋内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斜斜地倚在门边,听二人说话。
短短片刻,苏绚脸色数变。忽地她轻轻轻轻地笑了出来,说道:“小哥,我不想骗你。”
抬起头,仰望西方苍穹,时值垂暮,天际一片瑰红。苏绚轻声道:“我从未失忆,我只不过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小哥你信么,死而复生。”
郑三沉默不语。眉心微微拧着,与平日里皮里阳秋的模样不同,显得沉稳而冷静。
苏绚心想小哥这样子真是帅得要命啊。
苏绚轻松地拍了拍双膝,又道:“不论过去的我是谁,是何身份,都与现在的我无关了。因为我还记着很多事,所以比旁人更晓得,我死过一次了,回不到过去了。即便是想回去都找不着路了。索性就安安生生地在这活着罢。”这话憋在心里挺久了,终于逮着个机会逮着个可以信任的人说出来,先不管对方信不信,苏绚已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然,郑三果然是不信的。
郑三嘴角一弯,轻笑一声道:“装神弄鬼。”
苏绚眼睛闪闪亮亮的,看着郑三,笑眯眯地说:“如今这日子过得这般快活,我舒心得很……”话语间苏绚蓦地以让人措不及防的速度向郑三一掌劈去。
郑三敏捷一闪,弹跳间已离开苏绚三步之外。浓黑的眉毛挑了挑,眼中有股淡淡的与狂傲凶狠无关的挑衅,戏谑道:“又要打?”
苏绚嘎嘎怪笑:“小哥服个输我就不打了。”
郑三嘲道:“追上我再说罢。”
做人啊就是不能太得瑟,得瑟过头了,报应也就来了。当鹿儿每日无数遍向苏绚重复她说过的那句话:如今这日子过得这般快活,小姐不是舒心得很嘛?苏绚就想把自己的嘴巴抽烂。同时心里十分坚定地认为,这是鹿儿对她昨天画的那幅画的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不忍睹的打击报复!
面对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书册,苏绚背的昏天暗地。
在此之前,鹿儿为她制定的计划是:辰时起,辰时二刻至午时三刻,读书两本,并记背大致内容。午时四刻至未时,习声乐习舞。未时三刻至申时,练字、画、礼仪姿态。申时三刻至酉时,温书,并针对书中内容写两篇文章出来。酉时至戍时,练武。晚饭吃完,她还得做衣裳赚银子。最后,睡觉。这样紧密高强度的折磨已经要了她半条命,结果鹿儿轻飘飘地来了句:既然小姐日子过得这般快活,咱不妨一日背四册书,写四篇文章罢。
苏绚当时惨叫一声,差点撞死在书山上。
书杂得五花八门,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大至国史战史小至诗歌民谣,不管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还是匪夷所思的,她都得看,都得记!苏绚觉得她不是去选秀女的,她是去参选国家主席的!
有的时候脑仁“突、突、突”的疼,像有把尖利的锥子在刺她,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心底隐隐约约有个厚实而温暖声音在小声地说,坚持,再坚持一下,坚持下去,就能得到想要的了。
苏绚那时会轻轻地呢喃,说:“爸爸。”
而当人每天重复着做某些事时,这时间是过得极快的。春已去,夏初至。随着秀举、武举不断临近,樊丹城内俨然也多了几分明亮的色彩。
城西散落的小院不复往日的闲致清静,院与院间隔的空地之上,每日可见有三三两两的英俊武人在追逐缠斗,而在其旁,总不乏红衣绿裳的妙龄女子驻足观看,嬉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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