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蘅却立刻脸红了,又叹一口气。瞿恩确实没有通过组织表决就发布了游行的命令,而且还搞成了这么个样子。
江帮主勉强点一下头,却不作回答。好像刚刚一口气,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江帮主决定要整理一下党务了,不能再让瞿恩在这里瞎胡闹。自陈一枝和李寿昌北上之后,社会党真正在中央主持局面的就是瞿恩,江帮主忙着捞钱去了。瞿恩的资历很深,也是社会党在新青年时代学生中的代表人物,在上次工人运动中都表现活跃,因此逐渐受到江帮主亲睐,而当时他在党内的职务是中央常委兼秘书长,在江帮主这个新任领袖无心关注党务的时候,瞿恩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社会党的实权人物。
瞿恩显然不是终结这个乱世的真命天子,因为他缺乏一个领导者最重要的素质――深沉老练,从某种意义上说,瞿恩只不过是个热血青年。到目前为止,瞿恩给社会党带来的功绩无非是作为中央常委兼秘书长期间一手造成了顾徵鸿的流血,差点死人。瞿恩热衷于冒险,因此才会那么的热衷冒险,教唆顾徵鸿带工人去冲撞日本工厂,而正是因为他作出的决议,最终让顾徵鸿和那么多工人头破血流,顾徵鸿现在还躺在医院病床上。虽然最后瞿恩因此吃了江帮主一顿臭骂,但却没有影响他在党内地位,毕竟,江帮主在这个时刻不想在内部闹不和谐。
按说,瞿恩背着江帮主第一次独立策划的工人运动的失败,对于瞿恩也应该有警示作用,至少也会让其明白无谓的冒险除了造成更大的损失,无益宏旨,但是,似乎瞿恩并不认为游行示威是在瞎胡闹,相反,他还觉得很刺激,觉得搞革命就应该轰轰烈烈。
更关键的是,随着日本人被赶来救场的江帮主逼退,瞿恩觉得反日时机已然成熟,日本人已经胆寒,只要工人奋起高呼,日本人必将再次屈服。
瞿恩不愧是跟着江帮主搞过宣传的,学了不少本事,吹牛从不用打腹稿,没影的事都能让他说得好像就在眼前,比如现在,日本人确实对斧头党这些流氓有了顾虑,而且江帮主暗中还拉拢了上海滩的洋鬼子,这些老虎也是打竟敢在虎口夺食的日本人打得不亦乐乎。工人在日本工厂闹事,似乎后来租界和华界的警察局谁都无暇顾及工人这档子烂事,要是平时早来抓人了,所以瞿恩就觉得日本人不行了,就觉得工人即将取得胜利了,然后就陷入无限的意淫中。
江山同志虽然满嘴放炮,日本人和洋鬼子在他嘴里都是纸老虎,但同时也指出,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瞿恩同志听过不少江帮主的演说,相信了江帮主前面一个定论,但是却忽略了后面一个论述。往往后面的才是重点。所以瞿恩的判断绝对是似是而非。
江帮主实在有些无奈。革命当然需要必胜的信念,演讲的时候可以放大炮,但是这并不代表江帮主就真的盲目的乐观,幼稚的判断,作为一个领导者,如果成天将心思放在那些飘渺的理论而不去理会手里到底有几张牌,那么可以想见,他的决策必定都是一些拍脑袋的产物。预想日本人即将屈服,就跟一百年后的网络论坛天天yy说**要完蛋是一个概念,把它当成笑话看可以,如果有人要当真,那他的脑子真是不好使了。
可惜的是,社会党主持大局的瞿恩就是一个充满着革命豪情,激情四溢的热血分子,在没有调查可行性的情况下,瞿恩竟然可以认为细节问题不值一觑,而要大刀阔斧的炮制出了相关的文件,号召全党勇敢走上街头,而瞿恩喊出口号,下面还真就有人当回事。比如,眼前的女子三剑客。
此时,杨文君和丁灵灵两个正谈得异常热闹。王剑蘅坐在她们两个对面,时时颔首。此刻她们正在讨论刚刚的游行。
“……我却只记得自己看见那一队骑巡并不能冲散示威的主力队,而且主力队反突破了警戒网直冲到南京路。”杨文君的脸又红了起来,她的眼睛闪闪地射出兴奋的光芒,她的话语又快利,又豪迈。
王剑蘅点点头,那个时候,她是怎样地受感动,怎样地热血沸腾,而且狂笑,而且毫不顾虑到骑巡队发疯似的冲扫到她身边。
丁灵灵睁大了眼睛,手按在杨文君的手上,猛然打断了她的演述,尖声叫道:“啊哟!还是剑蘅最了不得!是那种骑着红头阿三的高头大马从她的背后冲上来么?喔,喔,喔,――文君,你看见马头从剑蘅的头顶擦过,险一些踏倒了她么?嗳,剑蘅――是不是呀!”
王剑蘅颔首,也很兴奋地笑着。
“后来怎么样了?”丁灵灵追问道:“我们被先生拉到这里来,没看到后来的事。”
“是呀,后来怎么样了?”杨文君也问道,又拉了一下坐身旁发呆的江帮主:“先生,你们后来怎么了?”
江帮主回过神,却不笑,脸色是很严肃的。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塞嘴里,杨文君看到他嘴角的沾一点点心屑,从襟头抽出作为装饰品的印花丝帕往江帮主嘴上揩拭一下,同时另一只手更紧紧地捏住了江帮主的手,问:“先生!巡捕追你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