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里秦淮上,在微凉却又飘荡着迷离的夜色里,本应听听江南的小调,品品香茗佳肴,美人在伴,丝竹犹耳。江大帅的秦淮河香艳之旅,却因为李纯的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能作罢。
李纯这么迫切的设计“偶遇”来见自己,显然齐燮元已经将宴会上对江大帅的试探告诉了他,高唱“议和”的李纯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江帅特意停住南京,不会只是为了见识秦淮风月吧?”李纯淡淡的开口。
“来到了南京,有谁不想见识一下‘江南锦绣之邦,金陵风雅之籔’?”江大帅淡淡的说,眼前如繁星般灯火交错的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宛如梦幻的光雾。光芒与雾气腾腾的晕着,什么都只剩了轮廓了,似隔着寒纱的朦胧美。灯光究竟夺不了那边的月色;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却真是奇迹!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儿便更出落得精神了。
“当然,还有另外两件事来向秀帅请教,”江大帅收回目光,又道:“一则是中国南北之停战和谈,二则是秀帅为首的长江三督之生死存亡。”
话音落点,齐燮元高声道:“燮元不明,敢问江大帅:前者本就是秀帅首昌,一直毅力斡旋,促成和局,自然是理解;后者却分明危言耸听!秀帅为首的主和的长江三督有何存亡之危?尚请见教。”
“齐兄看来,秀帅为首的主和的长江三督是固若金汤。江山看来,秀帅为首的主和的长江三督却危如累卵。”
李纯道:“江帅!我督守江苏,也算是兵强马壮,有王廷桢第十六师师长,留在南京,与由江西调来的第六师长齐燮元共同守卫江苏地盘,巍巍乎如泰山屹立,如何便有累卵之危?”
江大帅悠然笑道:“长江三督之安危,在于所处大势。大势危,虽有破军杀将之功,终将覆没,此势如中天的袁项城所以亡也。大势安,虽有数败而无伤根本,此弱小如孙中山之所以存也。长江三督,全国首屈一指的富庶地盘,三督养军不下三十万,粮粟有数年之存,隐隐然超越各省督军,堪称当今天下最强省。”江大帅一顿,辞色骤然犀利:“然而长江三督有四战之危、八方之险,纵能有傲视群雄的资格,何尝又不是群雄垂涎三尺的肥肉?所谓怀壁其罪,想要取代长江三督的人多的是。”
“当真是胡说!”李纯显然愤怒了:“打我注意的多的去了,我不是还好好的?”
江大帅侃侃道:“秀帅是长江三督之首,是直系的第二把交椅,乃主战派集中攻击的对象。上次督军团在天津开会,有人边建议惩戒秀帅为首的长江三督,不过未获一致协议而作罢。但秀帅却成为段系攻击冯系时的受罪包,段系把一切怨气出在秀帅身上。而冯大总统自南巡归来,已成主战派俘虏,他对主战派已没有反对的余地。主战派反而越来越气势汹汹,倪嗣冲、曹锟、张怀芝多次联名攻击秀帅。主战派激烈分子张敬尧,是秀帅的门生和旧属,可是自他参加皖系后,为了前程,对于秀帅便不假以辞色。骂秀帅的最难听就是他了。主战派稳居上风后,不止是要严惩西南人物,同时也要整肃北方主和派。内务总长钱能训就在国务会议上提议惩戒秀帅,全体阁员都同意了,幸好有王士珍王帅不同意。后有人折衷建议用国务院名义电斥秀帅,王帅也不同意。最后由阁员九人联名发出虞电谴责秀帅,也只有王帅没有列名。张作霖张胡子更是发出庚电斥责秀帅,‘身膺节钺,首倡调和,长彼凶锋,怠我士气,实足贻我北派之羞而为天下所笑。’有这样的基础,这回天津督军团第二次会议,只怕段系又要向秀帅为首的长江三督发起进攻!”
见两人沉默,江大帅说到了他们的痛处,心酸的都想流泪。
江大帅接道:“更以大势论,段总理在北京已消失了权力,一切受主战派的‘太上政fu’指挥。冯玉祥都被他们夺去了帅印,北方杀伐之声惊天动地,南下参战的各路人马都必须借道长江三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作出什么出格事情?秀帅,齐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假道灭虢’的故事?”
李纯寂然,齐燮元涨红着脸喊道:“即便如此,我们可不是弱小的虢国,也不是冯玉祥,他们还奈何不了我们!”
江大帅大笑:“匹夫之勇,败亡之患。长江三督之危,更在心盲之危!”
“此言怎讲?”却是李纯急迫的声音。“请江帅明言。”
“所谓心盲者,不听于外,不审于内也。长江三督自恃强悍,切不可目中无人。罢免秀帅的呼声已经是不止一次,徐树铮在这一次督军团会议上也一定会继续策划罢免秀帅。我就听说,这次徐树铮准备以倪嗣冲与曹锟,卢永祥三路兵马威慑江苏,以武力罢免秀帅……”
“啊——”齐燮元不禁惊讶的发出一声喘息,虽然很轻,嘈杂的秦淮河边却清晰可闻。
“依江帅所言,我当前之危局,该做何分解?”李纯却是紧追不舍。
反正,李纯是真的信了江大帅的忽悠。
江大帅没有回答,他默默走到岸上三株两株的垂杨树下,李纯也紧随其后,耐心的等着江大帅开口。
三株垂杨树淡淡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它们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