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白巾手持轻弩的晋军,身份并不难猜,以至于即便是看守人数减少了一半,段务鸯都不敢乱动。即使心中怕的要死,生怕自己眨个眼的时间,就有一柄军刀将自己的脑袋与身体分离。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颇有抱负的段部王子了。比起拓跋延庆与宇文邕,在谋略上他未必就输了多少,在几年前的战争中他就有过多次的精彩瞬间。只是因为之前段部一直以来扮演的角色问题,他对于处处被掣肘,被其他两部的王子们掩盖的很严实,俨然如跟班,毫无光彩,甚至有些轻浮暴躁不成器。
一直以来的郁郁而不得,让他的内心十分阴暗,而之后不等他继承段部大人之位,段部就遭逢大变,这让他从天堂瞬间堕入地狱,于是雄心壮志都不再,他成了一个合格的酒囊饭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叫他起来,然后问话。
汉话他会一些,生怕对方会问一些听不懂的词句,万一自己回答的不漂亮,对方不耐烦将自己砍了怎么办?这样的事情自己可没少做。
所幸李阎王很善解人意,说话也都是一个词一个词的说,理解起来并不难。
“你,哪个部落的?”
“段部。”
“嗯?段部?不是灭亡了么?”
“仅剩这么些人了。”
“你是谁?”
“我是伊稚斜......”
李阎王不动声色,将大斩马横放在膝盖上,细细擦拭。
“我是伊稚斜大人的弟弟,我叫伊务。”
“嗯,你可以下去了。”
说完,李阎王大手一挥,白巾骑收起了刀子。
段务鸯心头一喜,当下心中大定,劫后余生的幸福让他庆幸,然后他擦了擦汗。
然后他就发现天旋地转,看见了自己的脚后跟。
正常人走路是看不见自己的脚后跟的,段务鸯能够看见,是因为他的脑袋被李阎王从身后一刀斩下,滚在了脚下。
“最讨厌有人骗我......现在,你出来说话!老实回答我!”
李阎王大吼,一名将军摸样的人被推到了前面,战战兢兢。
白巾骑收起了刀,却将轻弩重新上弦,然后端在了手中。
“你们,是什么人?”
“段......部的。”
“刚才死的,是什么人?”
“我们的王、是段王,段务鸯!”
李阎王眯起了眼睛。那将军以为李阎王不信,吓得连声解释,用蹩脚的汉话将段务鸯的经历几乎完整的说了一遍。
李阎王冷笑,他当然知道有一个狂妄自大的鲜卑部落因为挑衅要杀他的徒弟,从而撞上了晋帝的枪口,被诸方合力攻灭,也自然知道有段部的余孽受到燕国的庇护,苟延残喘。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一刀下去,就斩掉了燕皇布置的一枚棋子。
然而......这样的人,也只有燕皇那种人才会将其当做棋子吧。这么弱,即便是身份地位足够让慕容家收买人心,也实在是拿不出手。
炮灰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当的,哪怕他爹是段匹鄯这种不世枭雄。
李阎王不后悔杀死段务鸯,所以也不会因为冒失之举可能造成的两国摩擦而揪心。
他看着那个忙着解释以至于满头大汗几乎要尿了的将军伊稚斜,微微一笑。
李阎王的笑太过罕见,就是冷笑都很少,何况是这种眯眯的笑?
伊稚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段务鸯庆幸的笑容,李阎王平静的表情,以及挥动斩马时候毫不颤动的斩马,都让他胆寒。
然而李阎王没有再次握住那柄沾着鲜血的可怖斩马,
“之前与你们接头的,是什么人?”
他不杀我!我活了......
伊稚斜绝望之中看见生的希望,一瞬间竟然爆发出了超长的水准,听懂了接头两个字。
“是个老人,段王对他很尊敬。我们不认识他,不过知道应该是宇文部的国师。”
李阎王点了下头,说道:“段王已经被我杀死了,如今段部谁最大?”
段部的伊稚斜将军面露难色,却又有些雀跃。
能够做到段务鸯绝对信任的将领的位置,除了登峰造极的拍马谄媚之外,必要的网罗手段与灵活的运转大脑也是不可或缺的。他听出了李阎王的意思。
段务鸯已经死了,燕皇势必要动怒,找人取代段务鸯,而段部也必将被人瓜分,届时他们这些人,会做鸟兽散。
然而......有没有可能,在燕皇知晓之前,控制段部,率先效忠于燕皇,取已死的段务鸯而代之,成为燕国的封疆大吏?
伊稚斜脑筋极速转动,心中的害怕迅速被野心吞噬。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个怕死的人,也是一个贪婪的人,所以,我不杀你。”
伊稚斜茫然,随后陷入了狂喜。
“然而,接下来,你需要帮助我,找到一个人。”
伊稚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方圆三十里,仍旧没有谢神策的踪迹,就是那个段部将军所说的宇文部国师,也不见了。
可能是趁乱逃走了吧。李阎王心不确定,但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只是这一次回去,恐怕没脸见人了啊......
追出数百里,仍旧无功而返。杀死段务鸯是一个契机,同样也有巨大的风险,如此算下来,李镇藩此次放弃追踪许久的宇文部兔子来救谢神策,是得不偿失了。
李镇藩叹了口气。在中午时分离开,留下了那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