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清晨,奔跑了一夜的战马,此时筋疲力尽,再不能跑了,马上的人也摇摇欲坠,几乎支撑不住。
在打头的几匹战马后面,是上百人的稀稀拉拉的马匪士兵,他们无精打采,几乎人人带伤人人染血,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出来时候超过千人的队伍,此时已经被完全冲散,西风领的百姓们早就散了,抓得抓跑的跑死的死。剩下的三百多名士兵,在抵挡了数次官兵的追杀之后,也就只剩了百来人。
黄瓜没有骑马,躺在两匹马中间的担架上,醒过来以后,暗暗蓄力好久,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却才起身就一阵晕眩,无力倒下。被马匪发觉之后,一名少年端来一碗水,黄瓜喝了两口,恢复了些,又吃了东西,再昏睡半个时辰,方能下地上马。
这已经是很恐怖的了。彻夜的厮杀,来回的奔袭,加上心防受到的冲击,能在这种近乎绝境的情况下迅速恢复体力,指挥起整个残余的队伍,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盲目崇拜带来的个人权威光环,加上黄瓜出色的煽动能力,真个队伍虽然依旧死气沉沉,但好歹有了些纪律。
三三两两的人围拢过来,基本上成了一条行军列队,虽然还有人不时掉队,但有力气的,受伤轻的,都会及时搀扶一把。整个逃亡的队伍拉得很长,很沉默,毕竟还能维持。
“这娘们儿真彪悍.......”
柴孟二人在不远处发出感叹。当然,在一帮马匪当中说出这番话,语气听起来像是呜咽,含混不清。
谢神策看着那个本以为是个无足轻重,顶多是个头领的有分量的原配的女子,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奇女子他见得不少,无论是自己家的两位,还是杀手出身的许芦苇,亦或者是燕国的那位血腥长公主,都各有千秋,然而战场上。比男子还要气概的女子,却不多见。
谢神策救下林雾儿之后东返,没来得及进城,霸王花便退出城了。后来官兵掩杀,霸王花收不住队伍,整个撤出西风领山寨的人,就变成了一盘散沙。
本以为这个队伍基本上逃生无望,却在刚刚被霸王花用剑拍着胸脯,将士气提回来了一些。
这是很恐怖的。
能在生死关头,把即将堕入阿鼻的军队偶一点点拽回来,是恐怖的。
就谢神策所知,秦国的白颜、嬴疾,奚人已经死去的大单于粘罕勃律,鲜卑拓跋锐,他的大伯谢衣,以及当年被谢衣击败的南宋江东大都督,都是具有这样品质的人。
隐约的,谢神策在霸王花身上,看到了一些与慕容端相似的地方。
坚韧,可以承受很多生命所不能承受的。
谢神策等六人被裹挟着,跟随大部队走了下去,混进了霸王花这一路,这是极为幸运的。
因为溃败,没有人愿意说话,整个队伍一片死寂。加上战火之后的狼狈,竟然没有人认出谢神策等不是自己人。这更是幸运。
其实气氛如此,没人管你是谁,各自保命才是重中之重。你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根本不重要。
当然,你要是奸细,那还是要杀死的。
基于这种情况,谢神策等人不敢抬头。前方的任中行忍着伤痛不时来回查探,当初十八骑仅剩的六个,也强打着精神巡视。
这时候如果发现队伍中有奸细,是领导者非常愿意看到的局面。
杀了是儆猴,提升士气还排除了危险,一举两得。
谢神策可不想被当**血,成为这支哀兵补红补蓝的药水。
这种例子太多了。比如某个经常在戏里被唱成白脸的北方佬,就借过军需官的脑袋稳定军心。
吃的是没有了,沿途只能劫掠村庄——大的镇子是不敢去的,而即便是村庄,黄瓜也极力约束手下,不可破家,不可见红,违者杀无赦。尽量悄悄前来,不弄出多大动静,悄悄的走。
依照马匪的经验,只要给百姓留条活路,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多半是不会报官的。
马匪虽然败了,虽然狼狈至极,但没有破罐子破摔,终究是留了路子,既然如此,焉知不会像几年前一样再回来?百姓心中恐惧。
官府对待马匪一向严苛,几年前宫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就扫荡过,然而结果呢?官兵一走,马匪还不是回来了?
百姓要的是安稳,是平静,天灾承受不起,**更是能避则避。
因而黄瓜的做法,很大程度上,是正确的。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如此的小意,生怕百姓通风报信,四天后,似乎已经放弃了追击的官兵,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既然要打,就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漏洞,霸王花能够逍遥三天,不是官兵真的没有发现,而是另一类的骄兵之计。让输了的以为追不上,追不了,不敢追......疲敌与迷敌,魏燎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花心思,若不是缇骑的高层出马,或者能想到这个策略的,就只有那位田家的公子了。”
“我倒情愿相信是缇骑,若不然,将来公子也会有麻烦.......”
两个结伴方便的人,谢神策与小王蹲在草丛里,这样轻声说话。
停了一会儿,谢神策再次确认周遭无人,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然而你这么说,我反倒是觉得田淄的可能性更大了。”
“缇骑向来斩草除根,欲擒故纵,不是他们的风格。”
“田淄是想......玩一把大的啊。”
小王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