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许久不见,这个如竹如玉的男子,也已经显露除了难以言说的疲倦姿态。 我的手指轻轻颤抖,片刻后这才含泪转过头,“竟然,病的这样严重么?”
石崇也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当日你曾经说皇上有肺疾,咳嗽不休,我原本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在攻下端康之后,皇上一病不起,我几乎动用了石家所有的力量,找到了薛家的一名大夫来为皇上私下诊病,只怕当真是如你所说,皇上的身体,几乎已经要被掏空了,如今病来如山倒,就算你去了皇宫,见了皇上,只怕也无济于事。”
我将显儿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试图从自己还未曾满岁的孩子身上得到一点温暖与慰藉,“薛礼呢!你曾经和我说过,薛礼是薛家百年不世出的才子,他天赋卓绝,当初森爵放他离开,难道寻不到他?他这些年来伺候在森爵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有他在,必然比旁人要好的多!”
石崇皱眉,猛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碧清,你冷静一些,这怀里的可是你自己的亲身骨肉,莫非你还想着活活扼死他不成?”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如果能够寻来薛礼,事情何至于会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声音宛如闷雷一般在耳边炸开,我心中一动,立刻低下头来,却看见因为方才情绪激烈,那襁袍都已经乱了,而显儿却并没有哭,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几乎忍不住掩面啜泣,然而却不肯在旁人面前落泪,只得拼命仰起头来,喃喃道。
“如今皇上回宫,袁家暗中控制了皇上,投鼠忌器,我们谁也不敢昭告天下皇上龙体有恙。”石崇的声音柔和,竭力想要安慰我,“你且放宽心一些,我们必然会尽力为皇上寻医问药。只不过碧清,你如今断然是不能去皇宫的。太皇太后和皇后都想至你于死地,太后如今终日以泪洗面,只怕也不能护持你。你如今,暂且在我的宅邸之中住下,等到时局稳定,我自然会带你进宫,你可愿意信我?”
“我如今,又还有什么法子呢。”我嗤笑了一声,将显儿抱在怀中,低下头吻一吻他胖嘟嘟的面孔。真的是哀恸到了极致,反而却没有眼泪的。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人挖了一块出来,再也填补不上。
森爵身上有病在身,我不是不知道。当日在水月庵,我曾经为他把脉,察觉出对方肺部已经是病入膏肓。然而森爵满不在乎,后来也不曾咳嗽,我便疑心是自己学艺未精的缘故。
不过是翻了几天的医书罢了,哪里就敢说自己是当代名医了。况且肺痨最难掩藏,日后和森爵相处,我竟然从来不曾看出半点异样来。然而说到底,终究是我无能的缘故。
薛礼是神医,自然有办法能够为他遮掩。但就如同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终究还是难逃一劫。是我疏忽了,原是我……疏忽了!
恍恍惚惚里,我似是听到了石崇一声叹息。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肩头,连同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便一齐扑面而来。
沉水香,这原本是我从前最喜欢的香料,即便日后成为了宸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至爱这样寻常的香料,那样清浅淡雅,旁人总是嫌它过于素淡,对我来说,却平和温顺的恰到好处。
然而石崇素来奢靡,只怕就连专供帝王所用的龙涎香他也不是用不起的。从什么时候起,对方的衣袖之间,竟然也沾染了这样的香气。
我被侍女扶着,茫茫然回了后院。这些人想必在石崇身边都伺候的久了,对于府邸之中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多嘴,一应准备的器物早就收拾妥当,就连婴儿的吃穿用度也收拾齐整,似乎这府邸之中,我原本已经住了许久的时间。
只是,这些伺候在身边的侍女,终究不肯让我离开后院一步。只有石崇偶尔会来后院看我,他的神色平和,有时候说几句,也不过是森爵的身体依旧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
袁家因为有皇后和太后的缘故,自然是如鱼得水,顺利掌控了宫闱。我听得心不在焉,只问起森爵的身体,才会偶尔有些波澜。石崇终于觉得不对劲起来,派了大夫给我诊脉,那大夫忙活了好一阵,倒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大人恕罪,夫人只怕是离魂的缘故,所以神思恍惚,难以集中精力!”
我隐隐约约的听着,就像是隔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也像是皮影戏那一层垂下来的帘幕,后头打的你来我往,热闹非凡,然而落在我眼里,却像是雾里看花,终究是不通透。
石崇一怔,斥退了所有人,只是坐在我身边,片刻后,他倒是笑了起来,“碧清,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坚韧如蒲草,不可摧折。可是不过是听见皇上重病,你便神思恍惚,离魂失所。呵……”他的笑声苦涩,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双温暖的手触碰到了我的额头,“我曾经听说,你的母亲在府邸之中并不受宠,然而在听见你父亲被杀之后,却立刻自尽了。你看,你多么像你的母亲,或者是全天下的女子,其实都是一样的愚不可及么?”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想要回答他,然而嘴唇只觉得干涩,终究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干脆沉默了,只是愣愣的。
“不过不要紧,慢慢你就会好起来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便好了。”石崇靠在我的耳边,宛如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