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叫人拿一壶水来,目光一错,却看见杯子底下露出一张便签,我微微一怔,一时间有些迟疑。
我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拿起了那张便签。那是仓促中撕下来的一张碎纸,黏在壶底不易被人发觉,我小心翼翼将纸撕了下来,之间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楷,“小心石崇。”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但是很明显,这张便签是对我的警示,可是……这人又是谁?石崇虽然神神秘秘,但他对我有救命之恩,现在看来也并无加害之意,为何要小心他?
我将那便签随手放在点燃的蜡烛,一瞬间火舌卷上来,那碎纸就化作了飞灰。
我静下心来,继续看那张奇怪的信笺,一直到了晚上,门外才传来了低低叩门声,“沈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我这才记起,昨天晚上石崇似乎约我去看灯会,而我也是应了他的。推开门,果然看见丫鬟恭敬站在门外,而不远处,夕阳已经洒落金色余光,而石崇正换了一袭素色长衣,缓缓从院子外踱步而来。
他戴的宝石发冠已经斜了,但也不觉得狼狈,好像是从画里走来的贵公子,不食人间烟火,饮酒作乐,睡眼惺忪。我低低笑了一声,因为那毕恭毕敬的丫鬟早已经看得痴了,就连石崇走到近前来都忘了行礼。
我颔首道:“劳烦石崇公稍待片刻,我还未曾梳洗,恐怕还要换了一身衣衫,才能和公出去看灯会。否则这样一身酒气熏天,岂非大煞风景?”
他笑了一声,“原本是我唐突了,沈姑娘请吧,我在外头候着便是。”
等我换了衣服出来,石崇果然倚在栏杆上等着,一路望着天边的日色一寸寸沉入地平线出神,却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他见我出来,一时间有几分惊愕,“怎么这样快?”
我也笑了起来,“一定要很久么,不过是换了件衣服,洗了把脸罢了。庸脂俗粉,自然不必多加修饰,徒然让人见笑罢了。”
他皱眉凝视着我,目光里有复杂的情绪,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扇子已经合拢了,但是吊着一块玉环,两块玉轻微撞击,发出清脆声响,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如梦似幻,“真正的美人,原本是无需这样精心雕饰的,石崇算是见识了何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
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石崇夸人的时候,目光极为真挚。我不知道这是出于商人的客套,还是他真心想要夸赞我的美貌。然而从来不为花言巧语而动心的我,却像是收到了一束盛开的花,隐隐有风吹来,心花盛放。
石崇忽然开口,吩咐道:“今日天气寒凉,出门恐有寒气入侵,为沈姑娘取我那件狐裘披风来。”
那婢女立即捧来一件披风,目光里满是艳羡。那是真正的上等白狐皮,竟然没有一丝杂色,纯白如雪,尤其是脖颈那一圈,轻轻呼吸,便能看见那一群毛发散开犹如水中的波纹荡漾。
石崇亲手为我系上那件披风,这才笑道:“走吧,今天的花灯极为漂亮,是崇德城一年一次的传统呢,若是错过了,极其可惜。”
我抿了一下唇,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往外走去,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石崇先跳了上去,又转过身伸出手来拉我。我握住他的手,也顺势上了马车,只看见他如桃花绽放的眼里有水润笑意。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花灯会了,这几年商旅漂泊,总是没有静下心来的时候,即便往返崇德城已经成为了某种习惯,只不过总是阴差阳错,却总是和这场花灯会缘悭一面。”石崇的声音里有些许的感慨,像是悠悠的风。
他转过头看我一眼,“真是抱歉,让你陪我出来看花灯会,大概太孩子气了一些吧。”
“不会。”我摇了摇头,这马车的车帘可以升起,已经可以看出外面有喧闹人群,正往同一个地方走去,那些欢声笑语远远传过来,让听的人都不禁心神为之一振。
“我也很少有时间看花灯会,年少的时候家规森严,一年只得这一次出去的机会。可是后来跟着姐妹们,总是觉得疏离,渐渐也就不爱去了。”我的声音轻如薄雾,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旁人听的。
“是么,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们好好看一场花灯会吧。”石崇笑了起来,对我颔首道。此刻天色还未曾彻底黑下来,四周零零散散的商贩正在摆放自己的摊位,唯有沿街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样盛世繁华,又有谁能够预料到,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转眼就会破败呢?”石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凛冽的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他话中指的究竟是什么,然而心中却蓦地一动,像是明白,却又不敢说出口,片刻后,我缓缓放下了车帘,这才慢慢说道:“石崇公说的,可是战乱么?”
只有战乱,才能轻而易举的将一座繁荣的城池摧毁,让所有坚不可摧的堡垒,都在转瞬间溃散成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象。
“你以为如何?”他挑眉看着我,声音平稳,“你是沈岸的女儿,他一生为国效忠,是楚国不可多得的良将,但是楚地自毁长城杀了他,战乱的祸根已经埋下,只等着哪一天出现的导火索,将会将这些虚幻的安乐全都炸成碎片。”
“乱世之中,很少有人能够保全自身,颠沛流离,痛苦的始终是黎民百姓。”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