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酒也跟着看那纸包,好奇道:“包中是何物?”
卓文远抬手从上到下指了指,念道:“甜咸两种口味的酥油茶各一包、奶酥饼一包、红烧羊腿一包……”
都是吃的。
浅酒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来了一趟西北,带点特色食品回洛京,这本没什么。可是若说他这些东西是买来送人的吧,谁会只买这么点?若说是留给自己吃的呢,谁又会甜咸口混着来,不专门挑一种自己喜欢的?
于是不由得继续问道:“郎君自己买的?”
便见卓文远微微摇摇头,淡淡道:“一个朋友送的。”
说完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诧异,还抬眸看她,强调了一遍:“一个忻娘。”
浅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但是自小学着察言观色的她能感觉出来,他在提这个忻娘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有了明显的变化,那种细腻入心的温柔,与方才那种长袖善舞的伪装是截然不同的。
看他笑得如沐春风,她似乎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草原上的野花是有香气的,拂面而过的风是柔软的。一个人的笑容,也可以是有温度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当初他嘴里的那个“忻娘”就是大司马桑巍的次女桑祈。
可惜那时,她已经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眷恋。
初回洛京,被他安排了名妓的身份游走于上流世族之间的时候还没什么。后来他为了更好地演出自己fēng_liú成性的戏码,也方便她行动,而为她赎身,特地将她安置在装饰讲究的山间小筑中。时常朝夕相处后,她便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个会对她温柔体贴,嘘寒问暖,把她真正当一个人看的男子。
何况他是那样高瞻远瞩,有着不显山露水的雄才大略。
那个笑起来如三月里和煦得刚刚好的春风一般暧昧多情的男子,周身披着光辉,却少有人得见。
她又何其幸运,是得以在旁见证的那一个。
所以当她知道,他居然为了救她脱险,不惜牺牲自己数个同胞的性命,将他们如弃敝履丢到洛京府衙的时候,拒一忍再忍,还是吃了不该吃的醋,生了不该生的气。竟然当着他的面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忘了那个对旁人看似温柔的人,内心是多么冷感。
令她意外的是,卓文远却并没有责罚她,只是冷眸一眯,警告她下次不允许这样做。夜深人静之时,她不由感慨,纵使他也会丢卒保车,但与西昭的那些人相比,总归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一直把他们这些奴隶当人,而不是牲畜草木之辈。
然人与人,也难免不同,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公平”、“平等”这样的字眼,即使在人类之间,也有阶级的差异。
他终究是主,她终究是仆。
那次事件之后,浅酒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定位,默默把不该有的期冀泯灭在了萌芽之中。
浅酒将自己的身份努力定义为一个看客,一言不发地眼见着卓文远追求桑祈不成之后,又迅速改为与宋佳音联姻。之前还说过厌烦的人,转眼就能脉脉含情,执手相看。
彼时她又以为,冷静狡猾、野心勃勃如他,是不会像寻常庸俗之人一般,执着于男男女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目光短浅地为感情束手束脚的。
她甚至觉得,虽然人人都说他fēng_liú多情,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懂感情。
直到又一件关于桑祈的事,颠覆了她的认知。
昭元二年,宋落天率领的大军与晏云之的军队在白马河北岸僵持不下。新帝卓文远亲自秘密带兵出征,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尽快了结边境战乱,一举歼灭前朝余孽。
然而她在出发之前也问过他一句,到时候准备如何处置太子荣寻和大司马晏云之,以及那些南迁的世族。
他只是狡黠一笑,挑眉看她,问道:“为何要处置?孤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只要他们肯老老实实待在白马河以南,孤并不想把他们怎样。若真赌气非要跟晏云之一较高下,后果只能是把自己拖进泥潭。现在齐国的根基尚不安稳,孤不会去做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
浅酒迷茫地问:“那陛下又为何要御驾亲征?”
卓文远眸中流光婉转,笑意深了几许,只道是:“是时候把该拿回来的东西拿回来了。”
后来她才明白,这个所谓“东西”,便是桑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