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毫不意外被钱唐那破闹铃震起来。
说也奇怪。有些人勤奋早起,让我觉得对方就像鸡一样勤奋。但瞅着钱唐万年如一日的早起,我只觉得见识到黄鼠狼或者狐狸再或者狼的天性。
总之,我也睡眼朦胧跟着钱唐一道坐起来。
他看了我眼,都没说话。倒也不是因为我们还为昨晚的吵架记仇,主要因为都想先关掉那恶心的噪音。
过了会,还是有人忍不住主动开口了。
“你打扮成这样想干什么去?”
虽然我今天罕见地套了个西装裙子,但这句话不是钱唐问我的。
他今天戴着蓝白色滑稽帽子和连帽衫。原来,因为钱唐的车已经被送去修(车灯,保险前箱,和转向灯都需要换。这句话他重复了得有十万遍),他下午要打高尔夫,索性图方便直接穿上球装——不用说,打高尔夫球肯定是钱唐“工作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所以每当钱唐抱怨说工作辛苦,我真很他妈费解。
钱唐转身再换了身行头后,转头问我今天去哪儿。他的态度不怎么好,大概因为我刚才善良提醒他车送修的原因是因为亲手压死一条狗。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马上要去检察院进行暑假实习。
“我不记得你告诉过我这事。”钱唐皱眉说。
“是没特别提。因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谦虚地回答,但话里面的意义不由分说。
首先,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有资格被学院安排去指定检察院(你总得填点网上申请之类的吧)。其次不含贬义并饱含爱意地说,我这暑假实习比钱唐邀请那些潜在的娱乐公司合伙人打高尔夫更对人类对社会有意义吧?
“那可不一定。”钱唐的回答流露出所谓文人对真实世界的“尊敬”,“看一场演唱会或者一部电影最多会让人掉几滴眼泪。但法院让人掉完眼泪后还会把他们送到监狱里。”
“那是因为他们是犯人!而且,姑奶奶去的是检察院!!!不是法院!!!”
因为这个小争执,吃早饭的时候又出现了很久的冷场。
我亲手削了个软梨,放到保鲜袋里准备路上吃,大度地再向边看书边吃早饭的钱唐主动开口:“待会还要麻烦你送我去检察院。”
他抬起头,盯着我的梨:“我也没车,准备自己乘出租车去公司。”
“没关系。就先让你的出租车送我去检察院,然后再送你去cyy。”
钱唐默然很久。
直到坐上出租车,我跟司机报完地址,他突然搂着我,让我看他手里那本书。
我下意识看了眼,再慌慌张张移开视线。哦妈的,又是钱唐最爱的史记。姑奶奶真想当视而不见。
但到底还是瞅了眼——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钱唐压住后面那段“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我有盔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奚落我:“你颇有楚人遗风么。”
“楚国以前在哪儿?”
他顺手拿走我的梨:“没定论。河南或湖北一带。”
“你丫才是河南人!”
还没等我让钱唐把梨还给我,前面的出租车司机突然冷冷开腔:“河南人怎么了?我就是河南人。”
我其实并没有地域歧视。
真的,我这么博爱的人,什么地方出产的东西都能吃的人,完全不会歧视。要说唯一歧视的,可能也就是总是不停掉书袋的钱唐(即使钱唐当时说我是地球人,我都能下意识反驳他我并不是)。
而钱唐的社交魅力,显然也有失效的时候。
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又得体的圆场,那位被冒犯的出租车司机不愿意继续拉我们。最后钱唐懒得计较,索性和我一齐在检察院石狮子门口处下车。
他站在路边,穿着高尔夫球衫继续打车。倒是抓紧时间继续冷淡奚落我:“‘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你觉得你像楚国人吗?你哪里像楚国人?特长生?”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恰好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我们跟前。
这时,萧磊也人模狗样地穿着个小西装从车里蹦下来。作为年纪第四都能有资格获得的实习,身为年级第一的萧磊自然也会前来。而他也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我挂在钱唐背上,愣了会,钱唐毫不掩饰地盯着钱唐上下打量。
钱唐触觉向来敏锐,随即回头。只不过,钱唐第一眼先看到空出租车。等他招完手,视线才漫不经心地扫向萧磊。又因为并不认识萧磊,只是不动声色皱皱眉。
而我对上萧磊炙烈的目光,只觉得场景是十分尴尬加十万分的恼火,下意识抓紧钱唐的手。
于是现在,钱唐马上就明白整个情况了。
“你的小男同桌?”他在我耳边低声问,还笑了下。
我现在确实有种便秘三天却又不巧喉咙里卡着块大果冻的难受感觉,也没说话,只哼哼了声。
萧磊这时候倒是大步流星地向我们走过来,但眼睛完全不看钱唐,只看着我说:“李权,快点进去吧,我们马上要迟到。”
“那你自个儿先进去。”
“别,我等你一起。”他坚持,依旧不看钱唐。
我索性也不搭理他,先推着钱唐上出租车。
钱唐倒也不着急走了。在合上车门前,他望着我眼睛:“特长生,我就为自己辩解两句话:“昨天撞狗是为了两人的安全着想。你在我眼里一直最美。”
“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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