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对不起。”
肖桐快步追过来,拦住了她,她的左脸上五道鲜红的指痕让他歉疚极了。黎昕只看了他一眼,便绕过他往对街走。
助听器被青蔓那一耳光打松了,黎昕干脆取了下来,这一溜的树全是新栽的,没多少荫凉,走到街上,骄阳照在身上,热汗直冒。和着汗水一起往外涌的,还有莫名其妙的懊丧,钱没借着,倒挨了打。
狐狸精也不配?她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路边店的橱窗,落地的玻璃上映出她的样子来,旧体恤,七分裤,夹板拖鞋,有时候,美丽也是钱堆砌起来的,就像青蔓身上那条雪纺裙。
她收回了目光,往公交站牌走去,刚上车,又突然想到,检查结果应该出来了,反正脸被打肿了,回去不好解释,不如先去医院算了。
两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一边坐了一位医生,给黎昕做检查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她从一叠检查单中找出了黎昕的那张,看了一眼,便轻拧起了眉,轻声问道:
“你家属来了吗?”
黎昕心里一咯噔,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医生一问家庭来了没有,这人保准就得了大病!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没有家属。”
医生楞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胃痛发作得频繁吗?”
黎昕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的确近期痛得比以前多一些,不过这一回是痛得最厉害的。听完了黎昕的回答,医生把结果推到了她的面前,同情地说道:
“肿瘤。”
黎昕眨了眨眼睛,微微往前倾了一下,问道:“什么?”
“对不起,已经是中晚期了,赶紧住院治疗吧。”
黎昕这时才回过神来,妈的,什么世道,这么倒霉的事也砸中了她?背叛,强暴,得绝症……中彩票的人运气也赶不上她!霉运之王?
她怔怔地抓过了检查单,目光从自己的名字一路下滑,停在cance这个词上。
“那个,没搞错吧,我身体挺好的,一年都不感冒一回。”
黎昕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了医生,期盼地问道。
医生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们医院有肿瘤专科,在景川都很有名,正在新建住院楼。”
她扭头指向了窗外,那边轰隆隆的,果然在施工。
黎昕呆呆地站起来往外走,到了门边,她转过身来,轻声问道:“能活多久?”
“通过手术,积极配合治疗,希望还是很大的,你不要往坏处想。”
医生连忙说道。
黎昕苦笑着,紧紧地捏着化验单,快步往外走去。
看,那天就不应该来做这个该死的检查,全怪那只臭孔雀,他如果不来,自己就不会想躲他,不想躲他,就不会来做这个该死的检查,不检查,就不会知道……自己原来生命这么短暂。
甚至没能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甚至没能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谁,甚至没能知道……穿着雪纺裙是什么感觉!
沿着路慢慢走着,只觉得四肢都僵硬得厉害,面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只知道,有些咸,有些涩,有些苦。
黎昕没有回孤儿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装得出淡定的模样。
一路,走到夜幕笼罩天地,走进了景川城。
“哎呀!”
突然,脚咯到了一只小石子,穿了一夏的夹板拖鞋毫不留情地断裂开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那只分了身的鞋,然后掩嘴大笑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看向了她。
是,她好想笑,笑自己的命运,笑自己的倒霉,就连一只鞋也要和她过不去。笑着笑着,她就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从医院走进景川,她走了四个多小时,体恤早就被汗湿透了,她蹲在那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猫。
“姑娘,你怎么了?”
路边卖臭豆腐的大妈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轻推着她的肩膀,关心地问道,黎昕胡乱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
“我找不到爸爸妈妈。”
大妈楞了一下,问道:“怎么会找不到呢?她们住在哪里啊?”
黎昕抬头看向了大妈,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头发花白,系了一条深蓝色格子的围裙,围裙上沾满了油腻,眼角的皱纹扯出两朵菊来,眼窝深深地陷进去。可是,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呢?她又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得这样肆意,她从来不敢哭,怕哭声击碎自己的坚强和信心,怕哭声会吓跑就要来到自己身边的好运气。
“别哭了,坐这里吧。”
大妈拉起她来,给了她一张小凳子,继续做起生意来。油烟弥漫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聚拢过来,大笑着,要烧烤,要啤酒。
黎昕从来不怕贫穷,因为她相信,只要勤劳,自己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她怕生病,生病了,谁管她,谁陪她,谁安慰她,谁拥抱她?
“大妈,我也要一扎啤酒。”
她大声说道。
“你不能喝酒,喝水吧。”
大妈看了她一眼,从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水给她,黎昕却自己走到了啤酒箱边上拿起了一瓶啤酒,用筷子熟练地撬开了,仰头往嘴里灌去。
她在害怕,怕得要命。
死亡是什么滋味?是不是白色的,冷冰冰,轻飘飘的?“你这姑娘!”
大妈见劝不住她,就不再管她,任她自取自喝去了。
空腹,不知道喝了多少,黎昕渐渐有些迷糊了起来,她从包里掏出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