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乡上,忽有流言传出,说村中住进了不合时宜的外人,导致河伯不喜,要兴风作浪,施以惩戒……
果不其然,这两天好几户渔民出江打鱼的时候,都遭遇了大浪。幸而那浪涛来得快,去得急,否则就会落一个船翻人亡的下场。
浪涛来得怪异,人们对于河伯托梦的说辞深信不疑,开始排查,最后都把目光放在叶氏兄妹之上。
只有他们,才算外人。
“叶书生,这座房子,不能再租给你们住了。”
“河伯不喜欢你们,你们快快走吧。”
“快走快走,如果惹得河伯不高兴,我们就要遭殃了……”
一句句冷言冷语,不断地涌入叶君生兄妹的耳朵;村民们望着他们的眼神,都大大不同,变得极其冷漠,甚至厌恨。
就连些小孩子,受了大人的蛊惑,看见叶氏兄妹,都会做出吐口水,扔泥巴等行为。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叶君眉手足无措,她根本不知道自家做错了什么,从而让本来淳朴热情的村民态度大变。
“哥哥,为什么他们都责怪我们?”
“因为有人不喜欢我们。”
“那该怎么办?不如我们走吧,回家。”
叶君眉真得想家了。
“好的。”
叶君生一挥手,道:“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嗯。”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随便拾掇拾掇,打成一个包袱,背上就可以走。
知道他们离开,许多村民自发围聚过来,自不是为了相送,多有督促监视之意。
面对他们,叶君生笑道:“今河伯三番几次,予取予求,可见贪婪无边。尔等有求必应,放纵自流,不日必酿成大祸。”
众人听不进去,嘘声四起,纷纷吆喝,要他们早些离村,不得多留。
“哥哥走吧,他们不会听的。”
叶君生点点头,迈开大步,带着妹妹离开。
“村长,其实你不该放他们走。”
人群中,一名油头粉面的闲汉道。
村长一皱眉:“不放走,难道还让他们住在村中?”
闲汉道:“他们可是河伯厌恶的人,如果我们把他们拿下,献与河伯,岂不更好?说不定河伯一高兴,从此以后不再兴风作浪,泛滥洪水了。”
村长听着心一跳,低声喝道:“陈小二,我知道你的心思,休得胡言乱语,那可不是三牲,是两条人命,草菅人命,可是犯法大罪。”
陈小二嘴一奴:“官府问起来,我们便说是河伯要的人,哪里能怪罪到咱们头上……”
“够了!”
村长还算分明,没有被他三言两语蛊惑:“河伯托梦,只是让赶走他们,又没有说其他,现在我们还是去河边祭拜告之,了解此事吧。”
近日河伯三头两天托梦,次数甚至超过以前几十年的总和。如此情况,吉凶未卜,一颗心未免七上八落,定不住祸福。
就在叶氏兄妹离开的第三天晚上,陈家乡上下再度同时得到河伯托梦,这一次对方的要求,可不仅仅是三牲香火那般简单,而是要乡上挑选出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来,还必须是黄花大闺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选在二月初一之时,送上竹排,漂上江心,他自会接纳。
河伯要娶亲了!
这个震撼性的消息传出,众村民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献上黄花闺女,与献上三牲香火截然不同,那可是一条人命呀。更重要的是,这黄花大闺女从哪里来?
听河伯的意思,还得从乡上各户人家里挑选。可自家的闺女,哪个不是亲生骨肉,谁愿意奉献出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然。家里有好闺女的,为防万一,都赶紧躲出去了……
……
彭城,贫家陋室。
叶君生盘膝坐于床上,闭目思索,却还在反思三天前在陈家乡的遭遇,郁郁介怀。他倒不是怪那些村民愚昧,乃至于心甘情愿地被河伯驱使,而是感受到了一种斐然的,以前不曾注意过的力量:
民心的力量。
两世为人,得到了书呆子的知识,同时保持着本身的眼界与思维习惯,故而看待问题,总能想得更通透些。
民心是什么?
古言道:民心即民意,民意则天意。代表天意,无可违逆,力量之强大,难以估计。
又有千古名言佐证:水能承舟,亦可覆舟。
说的,也是民心的巨大作用。
叶君生知道民心民意的厉害,但那时候的明白,更多言戒律之中。现在,是他平生第一次,亲身接触,并承受之。
“纸上得来终觉浅”,诚不欺也。
当日整个陈家乡的民心,民意,都站到了河伯那一边。皆因对于河伯,村民们本来就信奉已久,河伯显灵后,更是信仰高涨;而叶氏兄妹呢,两人只不过是平凡的外乡人罢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叶君生忽然想到:假如自己功成名就,是一方大官呢?用官威来对抗河神显灵,如此一来,民心民意会倾斜向那一边?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有研究意义的命题,值得深入探讨。由此扩展开来,他立刻就联想到那个在史上极其著名的故事:“西门豹治水”!
如果当时此事不是已闹得天怒人怨;如果西门豹不是手握权柄,那么,民心就很难转移过来,从而能顺利地将一干神婆之流扔进水里头去,为民除害。
因为有时候,不得民心,除害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祸害。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