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步云客栈的一众童生便穿戴整齐地出门,到科举院去看榜。
黄超之特意戴了一顶崭新的文士帽,上嵌一块拇指头大小的红玉,熠熠有光,十分喜庆的样子,蕴含“鸿运当头”之兆。
“君生,走,看榜去。”
叶君生正在一楼慢悠悠地吃着一碗面,道:“超之,时候还早着呢。”确实,现在过去的话,恐怕要等大半个时辰才能揭晓。
黄超之拿他没办法:今天可是放榜的大日子,对于童生而言意义重大,前程攸关,叶君生倒好,优哉游哉,一点都不心急。他是不在乎呢,或是对自己有信心?
便苦笑道:“君生,不早点去占位置的话,到时恐怕不能第一时间看见榜单了。”
叶君生笑道:“迟去早去,榜单都在那里;迟看晚看,榜单的名字也不会变化,你说是也不是?”
黄超之听得一翻白眼,他也算饱经考场的“老江湖”了,阅人不少,可未曾见过叶君生这般的,一竖大拇指:“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急了,就与你坐在这里等等。”
真得坐下来。
彼此虽然结识不过几天,但性格甚觉投缘,对于叶君生这个朋友,无论如何他黄超之都是交定了。
有些认识黄超之的童生经过,叫他一块去,都被他摇头婉拒,说要等叶君生再走。
那几个童生自顾离去,出了门口,便有议论:“这超之也是,怎地就那么看好这叶君生?”
“不奇怪,叶君生两试第一,势头正猛,提前与他结交,正好能落得一份人情。”
“嘿嘿,孟元兄所言差矣。依小弟看,叶君生这趟非要跌个大跟头不可。”
“哦,此话怎讲?”
“你忘了院试可是顾学政顾大人所主持的。”
“那又如何?”
“顾大人为郭南明的恩师,他的弟子在道安诗会上被叶君生搅了局,气得吐血,这梁子可不小。前些时候,眼高一切的郭南明都杀到客栈里来了,我看着,来者不善。”
“然而顾大人一向公正严明,应该不会徇私吧。”
“这个不好说,只需轻轻弄个绊子,就够叶君生吃不了兜着走了。”
几人听着,深以为然。顾惜朝固然以严正著称,但他始终不是圣人,审核文章又极具主观性,真要唰你,根本无从申辩。
终于等叶君生吃完面,黄超之起身,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两人正要出门,外面忽有一小厮疾步奔来,口中大呼“报喜”。
黄超之心中一动,连忙叫住他,问道:“是否院试第一名结果出来了?”童子试不同乡试,一般不会有专人上门报讯,不过也有例外,院试第一,往往都有人前来报喜,讨个赏钱什么的。
那小厮回答:“正是。”
“是谁人考得?”
小厮打量了他一眼,道:“院试第一名,为彭城叶君生考取,敢问哪位公子是叶公子?”
黄超之一听,狠狠一拍手掌,很激动的模样:“中了!”
那小厮以为他就是叶君生,顿时笑容满面:“恭贺叶公子……”
黄超之赶紧拉过叶君生,表示他才是正主。
自有一番热闹不提——有人报喜,赏钱必不可少,于是叶书痴钱袋中的盘缠又少了一大截。
黄超之望着叶君生,片刻后感叹一声:“君生,我这才明白为何你不着急去看榜了。”
叶君生微笑:“过奖,但其实我真没多少信心。”此话当为心里话,科举文章,仁者见仁,就算写得花团锦簇般,谁都不敢打包票必中。再加上顾惜朝与郭南明之间的关系,更存在许多变数。
如今看来,顾学政算得上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君子。
自古官场多卑劣,但无可否认,也有不少能守原则的君子。
“哎呀,你得了第一,可我还没有去看呢。”
黄超之叫了一声,也不管叶君生了,赶紧去看榜。
约莫半个时辰后,看榜的童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这生员功名的录取几率并不高,百人中最多就十来人考取,只因为整体数量就不多,否则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后世高考,有得一比。
黄超之赫然也考过了,第四次,这一次终于得偿所愿。虽然名次比较落后,属于“增生”范畴,但功名就是功名,直把他喜得笑容像雕刻在了脸上,灿烂如永不会凋谢的牵牛花。
这般梦寐以求,终于一朝达成的狂喜,绝非叶君生所能体会理解的。
“君生,走,状元楼,我请!”
这厮一副“功名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气概。
叶君生坦然道:“就算让我请,我也请不起了。”他囊中羞涩,别说吃不起状元楼的饭菜,就算等闲的饭馆都不敢去。去的话,只怕就没有盘缠回家了。
黄超之呵呵一笑:“君生,你现在三试第一,前途无量,日后还怕没钱吗?”
三试第一,就是优等生员,确保廪生有所成后再参加乡试,如果能中举,那便是举人老爷了;再考上去,就是进士,官身在望……
这一顿酒,吃喝得极为酣畅尽兴。
回客栈的时候,就连叶君生都有几分醺醺然了。他心中已有主意,明天与黄超之一道返城,经过道安府……
可以的话,顺路到陈家乡那边走一走。因为还有一件事情,总是记挂着,需要做个了断。
……
冀州城北,郭家大宅。
郭南明在书房中读书,忽有敲门声,然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