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砰然一响,忽然忆起极久远的从前,仿佛也是这样一个春日里,几丛茂密的青竹旁,自己坐在长长的青草原中,摇晃着脑袋两手托腮望着湖边倚栏吹箫的白衣公子,任微风吹拂脸颊。
空气里隐约浮动着青竹的幽香,榕树粗大的根须和藤萝在风中飘飘荡荡,藤萝花瓣悄悄落在他白色袍子的衣襟上,那白衣公子缓缓转过脸来,放下手中的玉箫对着自己浅浅一笑,摆了摆手似乎在说:“阿漓,过来。”
这香气……青漓身子一震,神色恍惚的站在廊下,眼神透过青空不知飘向了何处,没有发现对面轻轻走近的脚步声,直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稳稳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青漓才猛然惊醒,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记忆?不会是疯魔了吧?
苏逸微微带笑的目光浅淡的从自己伸出去的手中移向她惨白的面庞,唇角边的笑意滞了滞,才收回手笑道:“宁王妃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生病了?”
青漓这才想起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子是谁,忙敛了心神低头微微行了礼,勉强笑道:“青漓无碍,多谢皇上关心。”
苏逸依旧只是望着她淡淡微笑,闻言眉头轻蹙了一下,下一瞬又舒展开,一拂袖转身走向他方才坐过的八角亭子,“朕每天都会在这里批折子,青山绿水,总是让人心旷神怡,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他一撩衣衫下摆,缓缓落座,抬头才发现青漓歪着头疑惑的模样,这园中满眼的景色就这样被她压了下去转为黯淡,苏逸摇了摇头抿唇笑了起来,拿过手边新的一道折子,头也不抬的说:“你若不喜这里的素净,便去御花园随便逛逛吧。”
他转身的片刻,那熟悉的淡淡青竹幽香氤氲在袖笼中,青漓忽然之间愈加迷茫起来,如今听见他如此说,更是猜不透他叫自己来的用意,只随口道:“山泼黛,水溶蓝,翠相搀,分明是极好的景致,皇上怎说我不喜?”
苏逸闻言一怔,朱笔在奏折上狠狠顿了一下,氤氲成极不和谐的一小块,他缓缓抬头望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女子,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是了,你本就喜欢素净,是朕忘了。”
青漓唇边绽开一抹极恍惚的笑意,心底那一处不知为何愈加空落落的,没有答话,亦随便找了个栏杆坐了下去。
苏逸便也认真低头批阅奏折,只偶尔会抬头凝神细思,却不曾再看青漓一眼。
起初青漓还四处欣赏欣赏风景,等到了后来便再也坐不住了,不时偷偷抬眼望一望亭中正专心批阅奏折的白衣男子,待他抬头端茶盏的时候,便又慌忙低下头去掩饰的揪弄着裙角。
苏逸也不看她,喝完茶又从石桌上抽出下一本折子。青漓微微动了动坐僵了的身子,暗暗瞪了他一眼,低低抱怨着,却没有发现他嘴角边缓缓逸出的一丝清浅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青漓竟倚在白玉栏杆上睡着了。阳光朗朗的照射下来,天空显得异常透亮,风拂过,隐约间有梨花的香气飘来,有一朵恰好落在了她眼睫上,她猛地睁开眼睛,那雪色的花瓣近在咫尺,在她清澈的瞳仁上倒映出一片雪白。
一旁有宫女忽然碰了碰她的衣角,怯怯的道:“宁王妃,用些午膳吧。”
青漓这才察觉,头顶的太阳已经变得有些毒辣,原来她已经从早上坐到了中午,抬头瞥见亭中那袭白衣依旧低头写着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没想到苏逸正好抬头喝茶,目光触及她面前没动过几口的佳肴,眉头蹙了蹙,“珠儿,你过来。”
原来那小宫女叫珠儿。青漓不知苏逸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就只见那小丫头神情严肃的连连点头,不多时便退了下去。
她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白玉栏杆上,怔怔盯着面前被风吹落的梨花花瓣,心里却隐隐觉得委屈,不知这苏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把自己宣进宫却什么也不做,白白叫人误会。也不知等下回府的时候,苏言又要给自己摆什么脸色了。
“宁王妃,宁王妃——”
青漓只觉得耳边有细若蚊蝇的小小声音在唤她,回头一看,果然是方才那名叫珠儿的宫女,她手中此时正端着一碟精致极了的芙蓉糕,“宁王妃,天气燥热,皇上说宁王妃没有胃口,不如用些芙蓉糕降降火罢。”
心头一震,青漓极快的抬头瞥了一眼仍埋首批奏折的苏逸,见他没往自己的方向看,不知怎的竟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随后也不做作的拿起一块糕点一口口吃了起来。
许是真心喜欢这芙蓉糕的甜糯味道,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吃完糕点青漓居然还有胃口拿起筷子拣了些青菜吃,这顿饭她倒是破天荒的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珠儿看了自然是高兴,小脸红扑扑的笑道:“到底是皇上有办法,当初锦贵妃不想吃饭的时候,就是皇上哄着吃的饭,如今奴婢看宁王妃也是渐渐打开了胃口,比往常多吃了一些呢。”
青漓如今被她这样一说,倒才真真是没了一点胃口,把筷子在桌上一放,便又起了身,珠儿忙惊道:“宁王妃……奴婢,奴婢说错什么话了么?”
青漓面无表情的回头,在看到珠儿惶恐怯怯的一张脸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心头堵得一口气也消了一半,摆摆手道:“你能说错什么话,左不过我吃的有些撑了想起来走走,这你也要管?”
珠儿红了一张脸,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