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担忧的。茶铺里那锦衣男子说的话无论究竟是不是事实,一直都是她和亲以来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如今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她面前,由不得她再逃避。
青漓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月亮,窗棂把月光分将成了深浅不一的斑纹,无声无息的洒在每一片叶影之上。月色下的王府,有着与白日截然不同的苍凉。从前无数次在月色下,一遍又一遍算计着苏言,想着怎样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可是如今,躺在同一片月影之下,她似乎已经很少有过这样的想法了。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青漓惊得拉起被子蒙在了自己头上,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虽不愿去想,可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个下着雪的夜晚,月光之下,水榭之前,那卷摊开的画轴上清晰的映着苏逸的眉眼,依稀是记忆中最初的模样。
她不是没有退路的,那时她完全可以拒绝父皇让她和亲的要求,安安心心住在皇宫里做最尊贵的一国公主,有着让人艳羡的身份和地位。可她放弃了,为了记忆中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亲手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到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掌控的未来。
初到北域之时,她尽量泰若自然的遵循着所有的礼节,唯恐出了一点差错而传到那人耳里让他笑话,其实心里却是满腔欢喜,日日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幻想着见到心上人时的模样——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白色的素雅还是紫色的端庄?喜欢什么形状的眉形,是描画的深一点让五官深刻,还是浅一些温婉怡然?然而她努力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他全都看不见,最终换来的却是一纸诏书将她赐给了他的皇弟苏言。
本以为一切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可突然之间那场大病却似乎将所有事情推向了另一条完全看不清前路的宿命——父皇不再是父皇,而是有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仇人;苏逸不再是她自以为再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而是六年前她便倾之恋之的苏哥哥,亦是杀害她亲生父母的帮凶!
青漓的手簌簌轻颤起来,伸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满手的湿意。所谓大梦三生,有些事,从来不是她想忘记就能轻易忘记的。
如果战况真如那锦衣男子所说,苏言和沧海郡、南楚僵持不下的话,那么真正处于危险之境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她。她如今的身份与那三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她只是宁王妃,事情就简单多了,可她不仅仅是宁王妃,她还是南楚的公主。任何一方的惨败对于她来说,都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有心人或许更会利用她的身份而大做文章,甚至以她为人质做要挟也不是不可能的。
今天在茶铺里一看便知那个云筝郡主是沧海郡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有时候往往身份越是纯粹,越有被人尊重宠爱的可能。云筝从小长在沧海郡,沧海郡就是她的唯一,她当然可以有害怕的权利,而自己却不行,甚至都没有表态的自由,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份,有哪一边又会不顾生死的听命于她呢?
况且,他们还欠她一个真相。青漓想到这里,眼睛倏然雪亮起来,她知道,那一次病中梦到的故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然而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而是一个再没有疑点的真相。可是,父皇真的不是父亲么?青漓微微垂下眸子,不禁想起了她那仅有的那三年记忆,父皇时常会去青山探望她,陪她下棋,给她讲故事,由着她在青禹脸上画大大的乌龟……
青漓默然无语的继续睁着眼睛看着月亮,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在床边摸索了半天,终于握紧了一块散着莹润光泽的碧绿翡翠。她慢慢摩挲着那块玉佩,心里不知怎地竟安心了不少,她并不是害怕,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情以后,她只是想拿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保住所有的人。
苏言和父皇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这一战必然会有一方覆灭。她虽不是男人,却也能站在他们的立场,理解很多他们的想法,所以她不怪他们。只是在成就整个天下人的幸福之前,他们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伤害离他们最近的那些亲人朋友。
青漓苦笑起来,握紧玉佩——如果是南楚覆灭,她会悲伤;可如果是苏言和苏逸覆灭呢?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甚至不敢去想……
青漓吸了吸鼻子,老远处就能闻到晚香玉的香气,冷风从窗棂处浅浅的灌进来,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碧空如洗,青漓从睡梦中醒来,精神和昨日相比却是大好,在床上又磨蹭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天已大亮才起身。
海棠边服侍青漓边打量,笑道:“看来公主昨日休息的很好,气色红润了不少呢。”
青漓笑了笑,觉得肚子有些饿,问:“早膳可是备下了?让厨房多添一碗桂花羹吧。”
海棠笑着称是,走到屋外低声吩咐了侍女几句,没一会儿便将早膳备好了。
青漓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食物,因为屋子里只有她和海棠两人,海棠见青漓坚持让她坐下吃饭,也不再拘束,坐在青漓旁边吃了起来。
吃完饭,青漓仔细漱了口,侧耳却听见院子里响起了万管家的声音,知道他无事不来,转身拍了拍海棠的肩膀,温和道:“你去看看外边出了什么事?”
没过一会儿海棠便进来回禀,说是天下第一织坊的小公子来求见。青漓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她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