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跨进门槛的那一刻,一双眼睛已然将前厅东西南北的格局打量完毕。从前她一直觉得三哥是个顶顶风雅的人,却不曾料想她师父叶陵君才是玩弄风雅的翘楚,其间布置无不彰显出主人雅致天成的韵味来——素面屏风隔出一间棋室,一旁的紫檀条案上枕了一张伏羲琴,丝丝缕缕的淡白色轻烟从沉香炉里盈出,窗格上隐约映了方月影,月影旁两株杏花正嫣然盛开,唯独角落里镇着的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晃得她眼睛有些晕。
发现叶陵君并不怎么搭理她,青漓其实也没甚所谓,她表面上虽是一副柔弱的像朵花似的娇滴滴的女娇娥的形象,实际上却一直秉承着你不搭理我我也瞧不上你的行事作风,无奈肚子着实有些饿,得赶紧回房翻翻有甚吃的没有,可师父还没有说话,自己又怎么能先走,心中不免对叶陵君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她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去,有些迟疑,磨磨蹭蹭的唤了他一声“师父”。抬眼却看他面无表情的换了一个一手托腮的姿势,青漓犹豫了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恍然想起民间拜师的规矩,徒弟是需得给师父下跪敬茶的。
青漓蹙了蹙眉,忍不住腹诽道:年纪轻轻架子倒是挺大,现在看着小白脸一个,以后当心头发秃得快……她自然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正心不甘情不愿的准备跪下时,就听到上首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不必跪了,青山没有这么多规矩,你只要把我教的东西全部学会了,随时都可以下山去。”
青漓呆了呆,抬头又飞快的瞟了一眼倚靠在长椅上神色间颇有些冷漠的白袍公子,他看起来一副不大好相处的模样,没想到人却如此随和,方才原是她错怪他了,立刻露出笑颜,谄媚道:“师父,不晓得方才徒儿的表现过不过的了您第一关对我的考验?”
她一口一个师父叫的很是顺嘴,白袍公子倒是难得的一愣,转而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考验?什么考验?”
青漓有些发怔,揣摩着兴许是因为叶陵君自身段数太高,从而对其徒弟的要求也颇高的缘故,方才她孤零零一个人直爬到山顶这么艰巨的任务对他来说都不能算是考验么,她心里有些忐忑,试探着问:“白日里徒儿在山脚下等了您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看见一个人前来接应,所以我猜,爬到山顶这一项任务其实也是您在考验徒儿吧?”
“白日里?”闻言,叶陵君的眉头动了动,抬起手轻轻咳了一声,细长的眼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见他拂了拂方才由于睡觉被压褶了的袖子,声音里没什么起伏的道:“没有什么考验,只是我白日里睡过头了。”
嘴角分明噙着一丝笑意。
青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师父,真的。
冬去春来,转眼间,青漓已在青山呆了两个年头。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青漓很喜欢青山此时这个时节,春雨刚过,花瓣被雨水打得有些七零八落,她折下一枝桃花枝,插在了叶陵君寝居里一处空着的陶瓷罐子里。旁逸斜出的枝桠,湿漉漉的桃花香气,正是他爱的调调。
窗外黄莺扑棱棱的扇着翅膀,青漓手握一把竹帚,看的有些出了神。
她最近时常想,在青山的这两年岁月里,是她这十几年来过的最恬淡最静谧的时光,没遇见师父的时候,她每日里过的很是昏昏沉沉,天地万物的变化在她看来皆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但是在青山是不同的。叶陵君有时会手握一卷佛经指点她看漫天星宿,然后诓她陪他下一整晚的棋;有时会漫不经心的扔给她十几捆树苗,站在一旁打着扇子心安理得的看着她一棵棵栽种,并不时道出一些斗转星移、时节变化的玄机……总之,她在青山的这两年,过的委实充实是不是呢?
竹帚扫过地面,在青石砖上划出丝丝缕缕的浅痕。青漓抬起手,将碎发掠至耳后,抿了抿唇——都说叶陵君隐居多年,是最无欲无求的高人,端的是视天地万物为无物的气度,甚少有景物能占据他的心。自然,他对她也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然而青漓却总觉得他原本不该是这样一个人,但她一直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诚然,叶陵君乃当世不可多得之奇才,但,她在青山的这两年里,却从未见过这不可多得之奇才操心过一次天下时局大事。从日出到日落,他手里时常揣着三样东西——其一是一方紫砂做的鱼食罐,其二是一卷佛经或一本闲书,其三便是晚上诓她下棋的墨玉棋盒。青漓不得不承认,这第三样她尤为恨得牙痒痒。
当然,她自觉不能以自己这种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她高高在上飘渺如仙威仪万千的师父,他师父难道会是这样无聊不靠谱的人么?这个问题她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常常翻出来细细思索一阵,然后思索思索着就会睡着了……进入梦乡之前,她心里总是会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挣扎,正义的认为不能总是这样低估自己伟大的师父叶陵君,他的师父怎会是这样一个无聊不靠谱的人呢?瞧他每天都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晚上一定偷偷窝在被窝里苦苦用着功罢。
多么敬业的师父,多么伟大的师父,他的师父叶陵君,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好且很靠得住的人。
门口一声轻响,蓦地打断了青漓的思绪,她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笑嘻嘻的对她道:“青漓姊姊,哥哥说待你打扫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