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黑色暗花绣纹缎面褂,袖口处一道银丝绣线滚边。
此人身材有些发福,宽额大耳,面上倒没多少皱纹,一双并不十分大的眼睛,透着几分精明。
他身后还带着个二十来岁的黑瘦小厮,手里捧着个暗色的木盒,看起来那盒子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太医孙卓一看此人穿着便在心中暗自揣测,此人在府中怕是地位不低。忙拱手致意,来者亦是拱手躬身笑道:
“打扰孙太医休息了,陈福奉我家相爷之命,特来酬谢太医对我家小主救命之恩,不知孙大人对住所一切可还安适?”
“原来是陈管事,快请进,陈管事请坐!”
饶是相府奴婢,在太医院首心中亦是不敢忽视,何况来者竟是一府的总管事!
孙老太医这几年来,尽管已不是第一次入住相府,与陈管事却并不算相识。今日这陈管事趁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此刻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来。
说话间,外头已有女婢进来给二人奉上茶水。孙太医抬手示意请陈管家饮茶,自己也拿起一盅浅饮一口,便又将茶盏搁在桌上。
“多谢陈管家费心,一切都好,还请管家带我向相爷转达谢意。至于酬谢老夫愧不敢当,都是分内之事,不敢接受馈赠。”
“哎——孙太医这就太谦虚了,谁不知孙太医乃大夏太医院院正,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今日我家小主失足落湖,若不是得孙太医搭救,只怕性命堪忧,日后还需您多多费心调养!”
陈管家轻提衣袍坐下,拿起茶盏作势饮了一口。
身后那黑瘦的小厮会意,立即递上木匣于桌上,复又恭敬的立于管家身边,自始至终不曾抬头过问。
“再说孙太医一生清廉,相爷断不会毁了太医一世英明。这份礼说起来只是物归原主罢了,还望孙太医笑纳。”
陈管脸上挂着让孙太医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笑意,拿起茶壶为二人各自斟满杯,这才在孙老太医不解的眼神下缓缓打开木匣的盖子。
果然,孙老太医瞳孔急剧一缩。
“这……这是……这份大礼,叫老夫如何能收?”
孙太医一面摇手婉拒,一面又留恋的看着匣中之物,久久移不开眼。
“孙太医无需客气,这些年来满朝内外谁不叹我家相爷不易?如今小主大好,我家相爷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如此喜事,自然是要感谢孙医政这些年来的悉心照料!”
“楼相如今否极泰来,自然是喜事一件。只是这礼……太过贵重,老夫……着实不能……”
孙老太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匣中之物,握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这一切都被陈管家装作不经意般收在眼底。
“孙老太医莫要再推辞了,听闻令尊年事已高,近些日子已经茶水不进,只怕耽搁不了几日了。”
见陈管事言辞诚恳,孙老太医这才红了眼眶,嘶哑着声音,回忆道:
“权怪我当年年少无知,染上恶习,竟趁家父不备,将家中传家玉佛偷偷拿去抵了赌债。事后叫家父发觉,很是一番责备,险些将我逐出家门。后来我虽立志钻研医术,声名鹊起,却再无缘寻着此物。家父如今即将归天,此事是他一生的遗憾,亦是我不愿提及的心病,竟不曾想竟还有补救一日!这……这叫老夫如何……请陈管事代楼相受老夫一拜!”
孙老太医说着正要跪下行礼,陈管事一个箭步上前止住,面上一团和气道:
“孙医政言重了,我家相爷有言,孙医政劳苦功高,万不可如此客气。寻得此物亦是缘份,若能助孙老爷子了结心愿,自然是功德一件,也算为我家小主积福,孙老太医尽管收着便是!”
“好好好,如此……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老太医如是说着,依旧恭敬的朝着陈管家一个作揖。二人这才又落了座,孙太医将匣中之物捧在手心里,仔细摩挲,一时颇为感慨。
“陈某今日深夜拜访,尚有一事请教,还望孙医政知无不言。”
隔了一盏茶的功夫,陈管事这才悠悠开了口。
“自然自然,陈管家尽管开口,老朽一定言无不尽。”
孙太医一听,忙将手中宝物谨慎收在匣中,倾身向前,老实的回话。
“今日我家小主坠湖后,适逢孙医政恰巧亲自给府中送药,才得孙太医及时搭救。不知孙太医可瞧出当时可有何处不妥?”
见孙太医一脸困惑,陈管家面上带了几分正色道:
“孙太医无需多虑,相爷只是担心小主落湖一事并非失足,为查清事实,例行一问罢了。”
孙医政这才松了脸色,撵了撵花白的胡须,仔细思量半晌,道:
“老夫赶到时,小主已被抬至闺房,彼时已无气息。我一面设法为她催吐,一面速速遣人将一众太医请来会诊。直到老夫以为小主已回天乏术,这才斗胆给宫里递了火信。老夫一心救人,倒是不曾想到事发蹊跷……”
相府守卫森严,府中下人规矩严谨,因着楼相对yòu_nǚ宝贝的紧,自是派人贴身照顾,如何会让小主在自家池塘落了湖?
只怕那贴身奴婢及一众侍卫当时也伤亡不少,只是当下相府未免事端便暗自压下罢了。
如此一揣测,孙老太医额上不禁兹出一层冷汗。
想到王侯将相虽是高门大户,亦是惊险四伏。楼相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居然叫人钻了空子,险些被剜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