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蔺、芳婉原本以为年兮兰受到此次打击,心中必会万分委屈,只怕当时没有崩溃痛哭,不过是在康熙面前苦撑而已。然而在皇上离开偏殿以后,二人却发现年兮兰虽然面露忧郁之色,微红的眼眶中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芳蔺、芳婉开口询问年兮兰可否想要喝些热茶,年兮兰却是沉默不语。两位宫婢又想侍奉年兮兰穿好衣衫,却见年兮兰疲惫的摆了摆手,只是拉紧身上的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随后便阖上双目,不再有其他动作。
两位宫婢不敢离开,一直守在年兮兰身边服侍。傍晚时分,芳婉曾轻声唤年兮兰起来用些晚膳,年兮兰却兀自闭着眼眸,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芳婉见此情形,也不敢再劝,只好期盼着年兮兰好好休息一番后,情绪可以好转一些。
直到次日清晨,一夜未曾入眠的年兮兰才缓缓睁开双眼,轻声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芳蔺赶忙上前回禀道:“回禀小主,此时刚过寅时初刻。小主昨日便没有用晚膳,今早奴婢们担心小主脾胃虚弱,因此特意准备了容易克化的两样细粥及四样清淡小菜供小主食用。”
年兮兰知晓宫婢们之所以对她如此客气,定然是受了康熙的吩咐,略微思索片刻,便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饿,不想用膳。去为我备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也许是许久未曾开口,又不曾喝过半口茶水,因此年兮兰原本轻柔悦耳的嗓音此时却有些干涩黯哑。
两位宫婢倒是颇为理解年兮兰此时的心情,想来任是哪位冰清玉洁的闺阁女子昨日遭遇到这样羞人的事情,都会委屈不已,恨不得搓掉一层皮肤才能罢休吧。
两位宫婢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后,擅长哄人的芳婉留在殿内照看年兮兰,芳蔺赶忙帮年兮兰张罗沐浴用的热水。
因为有着康熙的吩咐,惠茹早已提醒过储秀宫的宫女们要对年兮兰格外照顾客气一些,因此,宫女们很快便备好了年兮兰沐浴用的热水,由芳蔺亲自提到偏殿内。芳蔺试了试温度,又细心的在上面撒了些刚刚摘下的香气袭人的花瓣,才与芳婉一起扶着年兮兰起身沐浴。
年兮兰坐在浴桶之中,只觉得周身虽然萦绕着温热馨香的香汤,然而自己那颗被仇恨与悔恨折磨已久的心却是愈加冰冷,那种打从内心深处渗出的层层叠叠、绵密不绝的寒意令年兮兰不悦的皱了皱眉。
“这里不用你们侍奉了,你们先下去吧。”年兮兰轻轻的撩着水,淡淡的吩咐道。
芳蔺与芳婉微微一愣,两人皆有些不放心将年兮兰一个人留在殿内沐浴。不禁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阻起来。
芳婉伸手帮着年兮兰轻轻的按揉着肩膀,柔声劝道:“奴婢知道小主这样吩咐,是心疼我们姐妹二人。可是,凡事皆要依照宫规而行。哪里有奴婢们在殿外躲懒,而让小主自己沐浴的道理?小主这样安排,可真真是折煞奴婢们了!”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嘛!”芳蔺一边说,一边帮年兮兰补添了一些热水,“更何况小主的身子尚未痊愈,如今还很虚弱,奴婢们更加不能让小主亲自沐浴,若是累坏了小主,那奴婢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聪慧机敏、心思细腻的年兮兰如何看不出芳蔺与芳茹两人不敢放任她一人在殿内沐浴,除却刚刚提及的原因以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害怕她会因为昨天被迫在康熙面前重新验身之事而心思郁结,一个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年兮兰想到此处,故意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谨慎小心、忐忑不安的芳蔺与芳婉,“你们两个不必如此多心,我自会好生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危及自己性命的傻事。”
芳蔺与芳婉对视一眼,正欲恭维年兮兰几句,却又听得年兮兰淡淡的说道:“即便是我当真钻了牛角尖,无法解开心中的死结,也自然会寻个旁人无法打扰的时候自行了断,又岂会在这里和你们两个做些无谓的拉扯,反而会引人瞩目,无法完成心中所愿。”
两名宫婢一听,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芳蔺急红了眼眶,却不知从何劝起,只是瞪着双眼,鼓着圆润的腮帮子,不住的叹气。芳婉搜肠刮肚,巧舌如簧的劝解了半天,然而直至沐浴完毕,年兮兰都只是神色淡然、不发一语,甚至在一个时辰后得知自己已经被康熙册封为贵人,也不曾露出一丝欢颜。
芳蔺、芳婉见年兮兰不哭不闹,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心中的不安反而越发强烈,更加寸步不离的守着年兮兰。她们却不知,年兮兰的眼泪早已经在前世亲眼看着福惠过世之时,便已经流尽了。如今在年兮兰心中,哭泣是最为懦弱而无用的行为,而她那珍贵无比的眼泪,也自然要留作有力的利器,在最恰当的时候流给适合的人看,来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
年兮兰毕竟风寒未愈,尚在病中,偏偏昨日一番折腾,晚上又没有睡好,因此刚过晌午,便有些挺不住了,却对昨日那张令自己蒙羞的床榻十分厌恶,因此也未曾退去外衣,便歪倒在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康熙上午在乾清宫处理完政务以后,又亲自查看了几位年纪较小的阿哥的功课。因想起废立太子之事,康熙便有些心情不愉,此时又见几位小阿哥虽然极为孝顺,但在自己面前却异常小心恭敬,与胤礽年幼时相比,可算是资质平平,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竟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储秀宫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