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按照王学平的安排,张天祥再一次来到了民航科研中心。有所不同的是,张天祥肩上的背包里,藏着一部微型摄像机。
张天祥边走边拍,科研中心的情况依然糟糕透顶,都已经超过上班时间半个多小时,办公大楼里除了少数办公室里有人外,依然大半紧闭。
出门的时候,张天祥故意晃进了传达室,从门卫的嘴里得知,领导们都下基层了。
张天祥心里觉得好笑,按照科研中心上报的领导行程,今天下午应该都在党建学习的时间才对。
完成了摸底拍摄任务之后,张天祥坐上出租车,离开了科研中心。
对于王局长今天的安排,张天祥的理解是,这是第一次考验,他必须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做到既不夸大事实,又不回避现实中存在的问题。
此时的王学平正在京郊的一座办公楼内,和叶不时相对而坐。
王学平含笑说:“叶总,我没去你机场接你,不会怪我吧?”
叶不时今天下午才从仁江乘飞机赶到京城,王学平碍着身份,不好亲自去机场接他。
“您太客气了,我们研究院从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接不接机没所谓,只要研究工作不断档就行了。”叶不时比几年前初遇王学平的时候,更显苍老,已是满头银发。
“这一次请您过来,主要是我现在身份所限,没办法去仁江,还请您多多包涵。”出于对叶不时的尊重,王学平着重解释了一番,不能接机的苦衷。
“说句老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您已经是民航总局的领导,再叫王董,就很不合适了。”叶不时苦恼地摸了摸脑袋,很有些不适应王学平身份的急剧变化。
自从王学平调动到仁江市之后,为了避嫌,只在拖拉机研究院里挂了个名誉董事长的虚名。
实际上,王学平这个非技术人员出身的名誉董事长,在研究院里所承担的职责,也就是财务部长兼体改部长的混合体。
外行指挥内行,从来都是大忌讳,王学平出于尊重科研规律的考虑,除了确立奖惩制度和及时拨款之外,不参与指挥具体的研发工作。
“叶老,原来是咋样,现在依然就咋样,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称呼问题,浪费您的宝贵时间呢?”王学平谈笑间,解决掉了困扰着叶不时一周之久的大难题。
“王董,咱们研究院已经变成了一台超级吃钱的机器,除了仿制出涡扇八之外,再无大的进展,我心里很着急啊。”叶不时显得很烦躁,狠狠地闷头吸了好几口,“大家心里都憋得慌,拿着远高于国内同行的工资,享受着宽敞的住房,我们……太无能了……”
“叶老,如果把飞机制造比喻为工业皇冠,那么发动机的研制就是皇冠上的明珠。它的研制难度非常大,几乎不亚于再造一架飞机。当年的运十盲目下马,导致科研队伍被解散,咱们奋起直追,有了今天的成就,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王学平虽然没有参与实际的研究工作,对于研究院的进度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可谓是了如指掌。
听了王学平的鼓励,叶不时苦笑一声,说:“整流罩、风扇增压级、中介机匣、高压压气机、燃烧室、高压涡轮、级间机匣、低压涡轮、涡轮后机匣,这九大单元体组成发动机的内核,咱们基本都做全了。但是结构、形式和位置上,包括叶片、涡轮盘、压气机等等,还有很大的完善空间。就现有的涡扇八来说,长期试车的情况很糟糕,发动机的寿命严重不足,经济性很差……”
“叶老,您觉得问题主要出在哪里?”王学平是个门外汉,对于叶不时所描述的专业术语,有听没有懂。
“我想的话,很可能是我们在设计涡扇八的时候,设计思路和设计理论出现了重大的偏差,并不仅仅是材料和工艺不过关的问题,欧美生产的发动机拥有高达数千小时的运行寿命,而我们的涡扇八只有几百小时。”叶不时一提及发动机本身,话匣子立即完全打开,一路滔滔不绝,“……甚至还出现了油管漏油的险情。”
“叶老,西方发达国家搞出高技术的发动机,也是经过了漫长的研究,才结出了科技之花。记得我和您沟通过,出不出成绩是次要的,核心是按照合理的科研体制,锻炼出一支高科技人才队伍。”王学平一直保持着必要的清醒,选择搞大飞机发动机绝非头脑发热,“咱们不怕投入大,研制周期长,我相信,只要沿着正确的科研方向锲而不舍地探索下去,有了足够的基础理论的储备,迟早会有厚积而薄发的那一天……”
在王学平看来,运十悲剧性的下马,令人最为扼腕叹息的是,沪东方面竟然愚蠢的解散了科研队伍。
“王董,这几年我一直在反思,咱们目前纯粹的逆向仿制思维,弊端很大,恐怕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王学平静静地倾听叶不时发牢骚,并不插话。
叶不时喝了口水,继续反省说:“同样的零部件,咱们想方设法地加工出来,可是,在整机组装的时候,却遇到了很多麻烦。不止一次,我告诉自己,恐怕根源还是在于没有吃透西方发达国家的设计思路。”
王学平心里很高兴,搞飞机的发动机,就和雄伟的罗马城一样,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出惊天动地的大成果。
敢于并且善于否定自己,其实是科研工作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
在叶不时的身上,王学平看到了,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