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果然已经起床了,木着脸似乎很无聊的坐在窗边,小小一团身影,又瘦又弱,让人只瞧着背影便要忍不住心酸唏嘘。
知微心里轻叹一声,不管这小鬼是不是同她一样穿来的老乡,只看他这样瘦弱,知微也忍不住要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来都是徐氏手底下的受害者啊!
知微一挥手,阿常与画蔷极有眼力的领着丫鬟婆子退了出去,把守着门口。“怎么起的这样早?”
小卓然虽早已听见脚步声,却依旧仿若未闻,望着还未亮起来的灰黑色天际不吭声。
知微走过去,不客气的敲他脑门一记,嘲笑道:“臭小鬼,扮面瘫扮的无趣了?装什么忧郁文艺小青年啊。”
卓然挨了一记,也不知是疼了还是被她嘲笑的恼羞成怒,板着脸怒目瞪她。
知微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坐在卓然此刻坐着的圈椅扶手上,低头俯视他,不自觉的放软声调:“哎,听说你昨儿没见到我,于是格外想念我,简直到了茶饭不思安寝不能的地步了,可有此事?”
卓然一张白净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大约没料到知微竟然这样不要脸,忿然开口:“自作多情!”
知微挑眉失笑,这家伙炸毛比他板着一张面瘫脸有趣多了,伸手就要去摸卓然的脑袋,卓然先一步识破她的企图,扭着小身体躲开了,只拿气愤的目光狠瞪着她。知微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卓然抿着薄唇,目光闪了闪,仍旧不说话。
知微逮着机会捧着卓然的脑袋就是一顿扑棱,还存心用了大力,可怜卓然只能跟着她扑棱的方向无用功的扑腾着,不倒翁似的,惹得知微眯眼大笑,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开心,过了一把瘾才在卓然黑沉的脸色下放开手:“小鬼,手感不错,以后经常借我玩玩啊。”
“你……你想得美!”卓然气冲冲的吼道,奶声奶气的嗓音听着却毫无威严。
知微心道,这家伙不爱说话的原因莫不是就因为这个?本想再取笑一番,见他着实气得不轻,这才收敛了,黑白分明的大眼带着温暖的笑意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憋着笑:“习惯了就好!”
卓然鼓着脸颊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睛不似平日一般毫无波澜,半晌扯了下嘴角,别扭道道:“你很习惯了?”
知微沉默,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平静道:“想活下去,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别妄想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不是有句话说,改变不了世界,那就努力改变自己么。”
她忽而一笑,一巴掌拍在卓然后脑勺上,“其实你比我幸运多了,想想看,这是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咱们的便宜老爹又是个官儿,不管你是读书考取功名也好,习武征战沙场也罢,有他帮衬你,凭你的聪明能耐,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很难么?等你长大了,左有娇妻,右有美妾,疏狂恣意,策马江湖,谢馆秦楼,任你倚翠偎红,多fēng_liú潇洒啊!不像我,一辈子只能被拘在深闺后宅。家有恶毒继母,走一步要想三遍,就怕前头有坑等着,一不小心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等到嫁人后呢,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友爱妯娌,对了,还要开开心心的给自己丈夫纳妾以示我心胸宽广,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她絮絮说着,嘴角慢慢垂下来,眼里的光也渐渐暗淡,沉寂成模糊的一线茫然。
卓然皱着小眉头,静静地盯着她!
知微深吸一口气,方才眼里那点暗淡的茫然便消失了,笑意重新回到她眼里:“你瞧,你是不是比我幸运多了。”
卓然沉默,仿佛很是纠结,半晌问道:“你为什么回来?”
知微将手搭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抬眼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瞧向窗外,轻声道:“我有个娘,她临死前给咱们的便宜父亲写了信,她希望我回来,这是其一。我小时候长在乡下,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穷。我试过一天只吃半块红薯,饿的不行了还去偷过别人家的鸡蛋。你知道一个女孩要在这世界立足,没有家族没有父母有多不易吗?我曾见过村里一个叫赖子的游手好闲的男人,没钱喝酒,把他父母好不容易给他讨的媳妇儿卖了,卖了半吊钱,刚够他买两壶酒。你看,有时候女人的价值不过就是区区两壶酒。我怕穷,怕饿,还怕孑然一人会被无良的丈夫卖了去换酒喝。孔家虽不是什么百年大家,人丁也单薄,可到底也算有些家底,再说,我外祖家可是口耳相传的书香世家,在这个名声比性命都要重要的地方,我为什么不回来?”
卓然眉头依然紧皱着,仰头瞧着知微牵强苦笑的模样:“你不怕?”
知微低头,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既已踏了进来,就只有硬着心肠往前走,我不敢怕!”她顿一顿,锋利仿若带着铁锈味儿的语气倏然一转,便是柔软调笑的声调:“所以我要好好巴结你啊,日后就算嫁了人也有娘家人依靠。所以少爷啊,你千万要争气,我想你也不忍心看我日后惨遭婆家欺负孤苦无依吧。”
“……我才不管你。”卓然悻悻的嘟嚷,垂下眼来,耳尖微微有些红。
知微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凶悍威胁道:“你敢不帮我,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哼,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当成妖怪收进法海的钵钵里,压在雷峰塔下跟白娘娘相亲相爱去!”
卓然瞪着她,半晌无语的道:“……幼稚!”
“我才十三岁,本就该是幼稚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