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将玄奘引到村庄中间最大的那间帐篷,掀开门帘侍立在一旁。
玄奘一弯腰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挺大,收拾得异常整洁,靠右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上面半卧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着毡衣,满面胡须,一条腿少了一截,但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旁边还有一个瘦小的侍从在服侍他。
玄奘合掌向塌上的那人行礼。
那人身体坐正了些,侍从在一旁递上茶,他却没有接,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有些奇特的僧侣。
“你不是本地人。”他开口道。
玄奘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用的是这一带通用的吐火罗语,虽然有些沙哑生硬,但交流显然不成问题。
“贫僧玄奘,从大唐来。请教檀越尊号?”
“叫我瓦伦就行了,”那人的嗓子似乎锈住了,懒洋洋地说着,终于接过了侍从手中的茶。
这时,道诚等人也都进到帐篷里来,玄奘示意他们向瓦伦行礼。
这个瓦伦看起来极为冷傲,不仅不爱多说话,甚至对于刚刚进来的道诚等人看都不看一眼,只顾低头喝着混浊的茶水。
看到这种情形,玄奘干脆直接切入正题:“檀越,我们一行准备到龟兹去。”
“你们走错路了,”瓦伦的声音懒懒的,“到龟兹不该从这里经过。”
“难道从这里就到不了龟兹吗?”玄奘问。
“到是能到的,不过很麻烦。”
“如何麻烦?”
“你们得先渡过孔雀河,再经过一片大水泡子,才能到达龟兹国境。”
“孔雀河?”玄奘更奇怪了,难道我们上次渡过的那条河不是孔雀河么?怎么又有一个孔雀河?
瓦伦显然看出了玄奘的疑惑,淡淡地说道:“孔雀河是一条很长的河流。”
说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
玄奘沉吟道:“一条河,一个大水泡,就这些?”
瓦伦看了玄奘一眼:“你还想要多少?”
“过孔雀河很困难吗?”玄奘接着问。
“困不困难那得看情况,”瓦伦道,“我曾为很多人带过路,乘坐木头筏子穿越那条河。有一回筏子翻了,巨浪把那些人冲上石壁,砸成了肉饼。我比他们反应快,只断了一条腿。”
说罢,他摸了摸自己的那条断腿。
道缘脸色煞白,颤抖着问道:“必须乘坐木筏吗?坐船行不行?”
“你上哪儿弄船去?”道信笑着问。
“就是有船也不行,”瓦伦道,“那里就不是个能行船的地方。”
“何况,”旁边的侍从突然开口道,“最近那一带接连下了几场雨,河水暴涨,水流很急,用木筏过河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行船了。”
“我不信,”伊塔撇着嘴说道,“我就在孔雀河边长大,那儿河水很温和,水浅的地方脱下靴子就能走过去,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
瓦伦明亮的眼睛盯住了伊塔,他奇怪自己怎么早没注意到这个混在手力堆中的小个子。
“你们还带着个女人?”他奇怪地问。
索戈笑了笑:“先生眼睛倒挺尖。”
瓦伦没理他这个话茬,而是干脆地说道:“带着女人不能过河。”
“为什么?”伊塔急了。
“会翻船的。”瓦伦冷冷地回答说。
伊塔不由得为之气结,索戈则幸灾乐祸地瞥了她一眼。
水流湍急的孔雀河宛若一条镶满珍珠的玉带穿行在群峰万壑之间,离得很远,就听到它的声音,走到跟前,那声音更是如雷般震耳。
瓦伦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这里的河水可不像他们第一次穿越时那么温柔,而是极为暴烈。
站在河边往下看,河水就像一团团轻柔的绸缎,抖着雪青色的浪花,翻滚着,一个个湍急的漩涡,滔滔远去。
“这真是咱们上次过的那条孔雀河吗?”道缘奇怪地问。
“傻孩子,”玄奘笑道,“同一条河流在不同的地方,脾气是不一样的!”
昨天晚上,玄奘就向瓦伦问清了过河的具体事宜。瓦伦见这些外乡人不知死活地非要走,也不多劝,叫侍从为他们准备了二十条木筏,并嘱咐道,木筏很小,一个筏子上只能坐两个人。马匹不用上筏子,只要把缰绳跟木筏拴在一起,让它们跟着游就行了。
听了这话,玄奘不禁想起当初在兰州抱着“浑脱”泅渡黄河时的情景。
没什么好怕的,他乐观地想,现在要比那时好得多,至少人在筏子上。
侍从领着一行人来到放木筏的地方,只见那些木筏都被用几条粗绳索系在河边。
河水就在它们身旁飞泻咆哮,撞击在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嘿!坐木头筏子过河,我还从来没试过呢,一定很有趣!”道通兴奋地跳上一条筏子,大声喊道,“师父!快上来!”
道诚走到他跟前笑道:“就你?你能保护师父?还是叫个懂点水性的手力,跟你一起吧。”
道通顿时泄了气。
“那,大师兄,你可要保护好师父啊。”道缘在一旁说道。
“那还用说?”道诚一拍胸脯,道,“你们的大师兄,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
“师父,我和你乘一条船好吗?”伊塔站在一边,怯生生地向玄奘道。
索戈一听她说话就来气:“喂!那个女人!别捣乱好不好?”
“我,我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伊塔看了索戈一眼,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