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叶护手捋须说道:“这些野马是从波斯那边跑过来的,也有人说是大食马。我这素叶、千泉一带水草丰美,它们乐得在此处过活,不回去了。马是好马啊,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我手下的一些勇士曾在这里挑选自己喜欢的,试着驯服它们,那帮小子还为此打了赌赛。最终,只有两个得了手。怎么,法师也看上它们了吗?”
玄奘尚未答话,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马嘶,这嘶鸣高亢激越,似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穿透力,挟着威严凛冽的气势在薄雾中回荡。
随着这声嘶鸣,原本闹哄哄的野马群顷刻间安静下来,马儿们先是支棱起耳朵,把头齐刷刷地转向一个方向,接着此起彼伏地叫了几声,像是回应那声嘶鸣,然后便四散开来,各自溜达着吃草。
玄奘有些诧异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却见一匹身形俊美、长鬃飘扬的白马正站在山坡上。跟其它野马比起来,它并不十分健硕,然其体形轻细优美,颈部弯曲,站在那里,显得十分高贵出众,别具风姿。淡淡的晨曦包裹着它,竟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玄奘情不自禁地下了马,屏住呼吸,朝那个画面走去……
统叶护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僧人居然敢孤身进入野马群!难道,他也同那些勇士一样,想要驯服一匹野马?
他知道玄奘的骑术很不错,但是,眼前这个野马群足有四五千匹,一旦跑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非给践踏成烂泥不可!
“法师,别过去!”答摩支有些担心,大声喊道。
玄奘朝身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答摩支还想再说什么,被统叶护可汗用手势制止了。
玄奘的脚步不停,他与那匹白马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在他身边,野马们自顾自地吃着青草,偶有抬头看他一眼的,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现在,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了,那双眼睛也正在看着他,带着几分超然和轻松。
“小白龙……”他喃喃地叫了一声。
这是一匹真正的白马——通体雪白,有着粉红色的嘴唇。这显示出,它既不是被人们称作“白马”的灰马,也不是毛色后来变白的老马。
在西域走了那么久,也见过或大或小的野马群,像这样纯粹的白色野马还是头一回见到。
玄奘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广袤的大草原上,白色的毛皮实在是太亮太显眼了,极容易招致食肉猛兽的青睐,所以,就算有白色野马,能够活到成年的也是凤毛麟角。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存活下来的白马一定是极其优秀的,不仅要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更重要的还得有智慧,才能让它在猛兽的追击下一次次死里逃生。
眼前这匹白马就应当具备这样的素质,问题是,它会像小白龙、赤离一样,成为自己最贴心的异类朋友吗?
凭直觉,玄奘认定这匹马同自己有缘。
现在,他距离马头只有两步远了,这匹马不但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睁着大大的眼睛,带着孩子般好奇的神情,看着他。
多像小白龙啊!玄奘想,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小白龙身体虽白,四蹄却是黑的,而这匹马却连蹄子都是白的,以至于玄奘已经在心里给它起好了名字——“银踪”。
又向前跨了一步,玄奘终于伸出一只手,去抚摸银踪的鼻梁,这一次,银踪居然把鼻子伸了过来,去嗅他的肩,玄奘又把另一只手搭在马背上,这一举动似乎使白马意识到了什么,它的脊背猛地一抖,俊美的眼睛露出几分恼怒,身体向后掉了个头。
然而就在银踪扭身的同时,玄奘搭在马背上的那只手顺势朝下按去,身体凌空一跃,便稳稳地端坐在马背上!
银踪显然吃了一惊,只见它仰天一声长嘶,奋起四蹄,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身后,除统叶护可汗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想要驯服一匹野马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位大唐法师看起来文弱单薄,又一向理智平和,怎么会突然间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
“看来,这匹马跟法师有缘啊,”听着马蹄声渐去渐远,一直待在统叶护身边的答摩支呐呐地说道,“连个蹶子都没撂,很少有野马对第一个坐在它背上的人这么好的。”
“只怕我们都看走眼了,”身后一个武士道,“这马可能不是什么好马,也没什么烈性。”
“不,是匹好马,”统叶护肯定地说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常理度之,玄奘法师不是一般的人,成千上万的野牛群都要给他让道,一匹马算什么?”
“大汗说得是,”后面的人一起附和,“我们也不必太担心了。”
伏在马背上的玄奘自然听不到众人的议论,他的耳朵里灌满尖锐的风声,呜呜作响,两边的山崖飞快地后蹿,直欲飞了起来。
这酣畅淋漓的速度令他陶醉,自打离开长安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事实上,打从与赤金马交手的那一次后,他便对这种速度极快的烈马产生了兴趣。
他知道这么做很疯狂,长这么大,他从未驯过野马。赤金马性子虽烈,毕竟算不得野马。而在西域这片广袤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为驯服心仪的野马而致死致残。
他只是从银踪那双孩子般的眼睛里看到了小白龙的影子,就不顾一切地凑了上去。
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