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参所说的“救命”一事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还是在洛阳的时候,叶先生突然得了急病,自己开了药方,居然越吃越糟,直至起不了床。
“唉,医不自医啊。”先生躺在榻上,叹息着想。
这是中医里面的一句话,很奇怪——有时候医生自己得病了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自己开的方子用在自己身上,却不灵。
为什么会这样?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医生其实都是在逆天而行。本来人得病就应该死的,医生非给治活了,所以会得罪阎王爷,让你自己生奇怪的病。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玄奘说:“这世间既然有医术,有草药,那就意味着这是上天给人的一条活命之路,治病怎么能算是逆天而行呢?”
然而那一次叶先生确实病得不轻。一向对背医书不感冒的丹参也着急起来,跑到净土寺,将玄奘请到了父亲的榻前。
搭过脉后,玄奘脸色轻松,只开了一味药:用甘草泡茶。
“这样就行吗?”丹参有些不信,甘草实在是太普通的药了。
“相信贫僧,应该没问题。”玄奘回望了一眼病榻上的先生,微微一笑道。
果然,几天后,叶先生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事后,玄奘对丹参解释说:“先生不是病,是中毒了。”
“中毒?!”丹参大吃一惊。
“你不用紧张,”玄奘安抚他道,“叶先生是有德医师,每次配了新药总是自己先尝,天长日久,腹中积药太多,以至慢性中毒。用甘草泡茶,可解百药之毒。”
“原来如此。”丹参这才恍然大悟。
对于这个勤奋聪悟的少年僧侣,叶先生本就十分喜爱,这一次又亏他救命,更觉得是前世的缘法。既然丹参不喜学医,叶先生索性便收了玄奘做学生,悉心教授医术、针灸。而玄奘对这位医师,也是越来越敬重。
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叶先生家门上贴着有一副对联:“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独贫。”
在玄奘看来,这就是菩萨道了。
玄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丹参却已换了个话题:“小和尚你知道吗?这些日子,父亲正在家中预备聘礼,要去替我求亲呢。噢对了,我们提的那家姑娘你是认得的。”
“是吗?”玄奘也替他高兴,“那贫僧先恭喜居士了。”
丹参奇怪地看着他:“我说那个姑娘你认识,你就不想问问她是谁么?”
“玄奘不必问,居士若是愿意说,自己便会说的。”
丹参呻吟一声倒在了床上。
“好吧,我跟你说,”丹参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直起身子说道,“还记得锦儿吗?”
玄奘一怔:“林先生的女儿?”
“不错,就是她!”丹参兴奋地说道,“来成都也有不少时日了,前些天才见到她。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小和尚你不知道,现在的她真是美极了,跟小时候完全没法比!”
她一直都挺好看的,玄奘想,只不过你小时候不曾注意罢了。
丹参不知道玄奘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一回家就跟父亲说,我要娶她,我非娶她不可!父亲听了很高兴,说我长大了……”
“等等……”玄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士前些天才见到她,你确定她肯嫁给你吗?”
“为什么不肯?”丹参显然很自信,“我们打小时候起就是好朋友。”
“可玄奘记得那时候,你还嫌她烦呢。”
“那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当不得真的。”丹参一摆手道。
突然又觉得有些心虚,不禁抓了抓脑袋:“说得也是啊……小和尚,要不,你帮我们念念经怎么样?求佛陀保佑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玄奘觉得好笑:“贫僧自然可以帮你。不过,若是要诚心诚意的话,最好自己念。”
“是吗?”丹参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起来,“哎,你说我念什么经好呢?”
送走丹参后,正好碰上要回寮舍的长捷兄长,见面就说:“恭喜四弟要受大戒了,沙弥只有受具足戒之后才可成为真正的比丘僧。”
玄奘趁机向兄长请教关于具足戒的问题,长捷一一回答,又说道:“比丘僧的戒律有二百五十条,受戒之后,可够你学一阵子的了。”
“这么多?”玄奘有些惊讶,进入佛门多年,他竟然从不知道此事,“为什么玄奘以前从未听二哥说起过呢?”行者玄奘:
“佛制比丘戒是不可以对沙弥和居士说的,”长捷解释道,“这些戒律极为繁琐,受戒者需历五夏专门研习方可通达。沙弥居士若只是随便看看,很容易断章取义,用僵硬的框架来看待比丘。说不定会因此造下口业,惹出麻烦。再说,沙弥居士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些,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只要守好自己的戒律,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比丘戒又为何要制定得如此繁琐呢?”玄奘心中颇为不解。
在成都城南空慧寺的长廊下,道基法师对玄奘说道:“比丘戒条之所以如此之多,就是要僧众藉由戒律的规范,以养成足堪住持佛法,成为人天师范的僧格,使正法得以久住。故而佛陀所制定的戒条内容包括比丘们对一己道德的提升,对教团应负的责任以及微细的威仪行止等,种类很多,计有数百条。”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原本是东晋慧远之弟慧持入蜀所建之“金渊精舍”,后又名“龙渊寺”,近些年为避唐王李渊之名讳而更名为“空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