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或许是一直躺在软塌上的缘故,繁梦徒增,多的时候断断续读能做一宿。
每次醒来。陆七夕的面色就会比前一日苍白一些,梦里复又见到那个少年的英俊文雅模样,甚至记忆清晰到梦境中。他手边的那只青花瓷碗里荡漾的异广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能闻到宫中特有的桂花酒飘来一阵香甜,让人忍不住低下头去探那甘洌清香。仿佛再次仰起头时,就能见到他端坐在金銮殿上时不时蹙起眉头,见到他溢满爱怜的双眸正投向与陆七夕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今晨天还未亮,陆七夕就被这梦无端端吓得清醒过来,那本是个美梦吧。华丽璀璨的宫殿、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还有那似谪仙下凡似的俊美帝王……
可惜就是在这梦的催促下。陆七夕眼前不止一次闪过十六七岁时的光景,一切都未曾改变过,漫天银灰飞雪里。她和姐姐的翩然身姿裹着雪蓬,俏皮的学着戏子唱起那一支《长生殿》来,“恩从天上浓,缘向身前种……这一缕青丝香润,曾共君枕上并头相偎依……无定君心,恩光那处寻?……”
这一次,那耀眼的金色轿子来时,却是她取代了姐姐入的宫里。
等到她仰头朝饺子外头看去时,是他微微一笑对她说道:“你可知朕……等候你多时了么?”
那灿烂的艳阳照的陆七夕睁不开眼,发梢叉上的鎏金飞花簪轻柔摇摆着几缕流苏,轻轻拍打着她眼角的笑意,前来迎接她的虽然是个不过十八九的少年,眉宇间的英气和愁绪却叫人看的出神,他纤细的手指朝他伸过来,上面该是有多温暖承载着的?
“为什么……偏偏是姐姐……不是我……”
灯火如昼的屋内亮得让陆七夕闭上了眼,忽然用力一扯将两边的翡窗用力合上。外头的一阵骚乱将她沉沉的叹息瞬时淹没过去,于是陆七夕扯起不算好看的僵笑来,心中默默想着,人呐,就是这样由不得自己,明明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却还不肯屈服,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还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告诉她,人不能以悲伤作为借口,借此来回避那些本该去做的事。
毕竟,伤心死不了人的。
“果然如七小姐所料,九夫人她……出事了。”
“那就好,来,”陆七夕紫色的身影忽然转身正面对着流粟,朝她云淡风轻的粲然一笑,“来。过来替我梳头,你说今夜咱们梳个什么发髻去看这场好戏好呢?”
流粟先是怯怯退后几步,紧接着咬唇把心一横走了过去,但她却是低着头不敢看陆七夕的。今夜的陆七夕那一笑令她不由得生出怖意来,面前的该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天真少女,是她自己眼花了了么,怎么忽然觉得陆七夕身体里住着个几百来岁的老怪物,那样的表情本不该在一个少女脸上出现……
这夜注定漫长的不像样,陆七夕来前早有彻底的准备,所以只是梳头并未上妆。
九夫人的院子里一改前日被冷落的惨景,在这夜里热闹的就像是地狱释放出百鬼狂欢时的序曲。不知道柏氏一生会否难忘这夜,若是如此陆七夕便可以说她的一生算是圆满的,开始时哭着被众人笑着迎接降生,结束时又有一大群人笑着看她出丑,看她百口莫辩……于是她只能哭……
多么前后呼应的人生,比起她亲手杀了一个不中用的继女的故事,是要狗血精彩多了。
等到陆七夕佯装一脸不知情的吃惊模样来到柏氏院子里时,该到的人一个个都来的比她早,看来有人有些急不可耐了呢。
陆老爷的背影在人群攒动间时隐时现,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有些不知所错了。
“是真的么?”
“老朽行医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未诊错过一个病患,据老朽看来……九夫人腹中胎儿尚未足月,加之夫人这几日心绪躁乱……尚未足月的孩子更是容易小产一些的,还请陆老爷节哀。”
年迈的大夫捋着胡须煞有介事的如是说道,除非当真有人拿着把刀架在他项上,他才可能会说谎,偏巧这把刀刚好就被陆七夕握在手里。
如果已知的两月身孕一下子变成了尚未足月,这……足以说明太多问题,然而九夫人这一胎原不用小产的,想必是她见自己腹下有类似葵水的迹象所以私下又开了一些药,一旦和陆七夕的药相互作用,必会伤及腹中胎儿。
这也不足为奇,既然一开始就想要除去柏氏,必要的牺牲就早已上预知的。都是本着一颗灭敌的心态开战的,期间死了一两个人就为之伤感,也不见得会改变什么。
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恶魔也不是流几滴眼泪就可以成佛的。
半晌后,几个牛高马大的随从纷纷入内,陆老爷再三追问柏氏她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以及她为何要说谎之类的事,不管怎么问,柏氏亦不肯吐露实情。
陆老爷的眉头拧起,扶着额头,身姿有些摇晃。下一刻便爽快的一挥手,一时间几个随从就朝着柏氏直直过去,将她半拖半拽着拉走。
柏氏一声不吭,一直持续到事情告一段落为止。
与她相好的管家竟连看都不敢抬头看柏氏一眼,那句话怎么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对见不得人的狗男女之间的情份呢。
只要柏氏不在此时反咬管家一口,临死还拖个垫背的,管家就该谢天谢地了。
柏氏被拖到门边时,挣扎着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