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虽只是个普通村妇,可她毕竟比那些追着马车跑的小孩子们多活了那么多年,饶是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自家门外那马车上插着的一截竹枝,所代表的“租”字她还是晓得的。
因此她刚在门外看到那架马车,不免对雨尘心中生出几分鄙夷:天生一条贱命还想学人装阔气,又装不像!
可眼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落到雨尘身上,注意到那一身衣裳的款式、做工和料子,大抵是她从前在裁缝店里给人做零工时半年所得的时候,她甚至忘了去关注雨尘腰间那块比衣服不知贵重多少倍的玉佩,心中只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曾经视为累赘的侄女儿,似乎真混发达了。
也许,作为亲戚的自家也能跟着沾沾光?
唉,早知道当初该对她好一点的。
算了,谁能长着前后眼呢,再说当初对她好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走了,不走,又如何得到这样大的福缘呢?反正过去的事情都翻篇儿了,从现在起对她好言好语的兴许还来得及……
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压缩在短短一瞬间出现在崔氏脑海中,只晃的她头晕眼花,一时也没精力追究外面马车上插着的一截竹枝到底算怎么回事了。
管他呢,也许是城里的贵族们最近兴起的一股风气?或者只是一部分有钱人的某种个人倾向,就喜欢插个出租的标志在车行附近转悠,真有人上来打听生意便对其莞尔一笑:抱歉,我这是私用的……反正有钱人的世界,不是她一介妇人所能参透的。
“他爹也真是的,亲侄女儿来了怎么也不晓得泡壶茶呢!”崔氏无视掉丈夫各种惊讶和不解的目光,巴巴的要去烧水给雨尘泡茶。
雨尘却起身拦道:“不必了,我还要麻烦大伯带个路,去新坟祭奠下父母。”
说着朝蒋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崔氏动作一顿,只是去祭奠吗?果然是看不上那点儿迁坟补贴,倒是自己刚刚嘴快了……想着,呵呵一笑,谄媚道:“大老远来了,搁家吃了午饭再去也不晚啊。”
彼时雨尘已经跟在蒋方身后走到了屋门口处,闻言顿住脚步,转身纠正道:“这里只是你的家,从来都不是我的。你家吃的喝的都比别家珍贵,我可享不起。”
崔氏怔怔地,望着雨尘那张挂着七分嘲笑三分狡黠的脸,这些年了,五官都没大变化,只是长开了些,整个人比以前精神了不知多少,还有那种明明在看着她笑,却写满了淡漠和疏离的眼神,竟无形中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压迫感。
这丫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了。
成长,真是一种不可思议,又令人畏惧的东西。
……
灵泉山位于整个珠镇的西北方位,作为沐渔村与邻村的分界线,原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近几年才被开发成了一块公共墓地,也是雨尘双亲如今的归宿所在。
雨尘站在双亲的墓碑前,注意到坟堆周围的环境十分干净整洁,几乎没有杂草生长。饶是蒋方生活的如此不顺,却还没忘了时常来这里照顾下她已故的父母。
思及此,雨尘感激地看向蒋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谢谢大伯!”
蒋方却略显尴尬地咳了咳,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显然不认为自己当得起这般大礼。沉吟片刻才缓声道:“当年你一走便没了音讯,你父母迁坟的时候我们联系不到你,也没法征得你同意……”
“大伯将我双亲照顾的很好,倒是我这不孝女,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趟。”雨尘打断他的话,伸手至袖中,掏出之前在路上便准备好的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塞到蒋方手中,没给他谦让的机会,直接笑道:“大伯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点心意一来为的感谢双亲去世后大伯肯收留我,二来得知大伯家如今不算宽裕,也是我做晚辈应尽的一点孝道;三来,侄女儿当着父母面前把这个交给你,就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可以代他们照顾一直照顾着他们的兄长了。因此大伯,您无论如何不能驳了我的一番心意。”
蒋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一听这话不觉眼眶湿润起来,收了银票沉默半晌,方重重点头道:“乖孩子,给你爹娘磕个头,完了咱回家去!”
雨尘却摇头道:“此次去大伯家原只为了问得双亲归处,待会儿跟爹娘说几句话,侄女儿便要去别处处理些事情,今后双亲,说不得还要麻烦大伯照顾。”
蒋方听出她话中暗含的逐客令,怔了怔道:“也好,你倒是个有主见的。”想想,又不放心道:“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须得多注意些,莫被旁人欺负了去。”
那也要看哪个旁人有欺负她的本事!雨尘狡黠地眨眨眼睛,“安心行了,你侄女儿不是凡人!”
眼见蒋方面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连忙又正色道:“侄女儿自会照顾好自己。”
接着说了些告别的话,目送蒋方下山,赶着来时的马车回去了,雨尘叹息一声,在双亲墓前摆上贡品,又磕头,烧了些纸钱,抹着眼泪说了会子话,方站起身来。
往上爬了一阵儿站到山顶,从包袱里抽出新收缴的战利品来,切换到望远镜的状态朝向沐渔村东,亦即她双亲坟墓原先所在的方位扫了扫,那地方果然拔地而起了一座规模相当宏大的院落。
那地方原就偏僻,如今盖起了院子,周围几乎无人往来,不知它的主人会不会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