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说到自己驾崩,弘历才似如梦初醒:他为何对着这个深疑的女子说了这许多?
玉儿站起身,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你这孩子,倒是做了个好梦。”
孩子?
弘历呆住了,低头看一眼自己未长成的身体,复抬头,惊惧地看着那个女子袅袅而行,终于消失的身影……
这个女人,肯定是个妖精……
出了一身冷汗的弘历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身旁的茶盏一口灌了下去,那个女人,迷惑了他的心志,说出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说至咽喉疼痛而不自觉,不是妖,更是什么?
摔碎了手上的茶碗,弘历目中迸出狠戾的杀意,这个女人,留不得。
看着快步离去的弘历,一处假山后走出表情深沉的皇帝与满头大汗的四阿哥,同行的,还有面现焦虑之色的雅尔哈齐,弘历方才那不掩杀气的神情让他很是焦急,而妻子明显疲惫苍白的容颜更让他揪心:“皇上,玉儿……”
皇帝一摆手:“去。”
雅尔哈齐冲皇帝打了个千,起身后快步追着去了,他可不能让妻子出现什么危险。
皇帝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了这处偏僻的所在,看了一眼先前弘历坐过的椅子,皇帝站住了脚:“在园子里坐一会儿。”
四阿哥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搬了临门的椅子放在园子的台阶上。
等到皇帝坐好,四阿哥急步走到阶下,扑通一声跪在了泥地上:“儿子教子无方,请皇阿玛降罪。”
皇帝看着阶下的儿子,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碧蓝的青天,半天,方道:“一个孩子的黄梁梦罢了。”
四阿哥紧绷的神经在皇帝这句话后微微有了一丝放松,但是,却仍然跪在地上。
皇帝靠在椅上,六十一年十一月……吗?
只有十六个月的时间了?
“老四呀,玉儿说得对,你呀,就是个劳碌命,**睡两个时辰,朕何时教过你这般不爱惜身子的?”
四阿哥伏首泣道:“皇阿玛,儿子,儿子……”
皇帝的眼眶有些发红,“朕知道,大清现今有不少问题,只是,再急,你也不该这样糟蹋得之于父母的身子骨呀,乱服金丹,以至吐血而亡……老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八字,你以后要每日给朕临一遍。”
四阿哥趴在地上梆梆的磕头,直磕得额头上的皮都破了,看得皇帝只觉心酸,这个儿子,倔强严肃,刻苦勤谨,最是好强不过,又是个爱较真儿的性子,打小,他受了委屈就忍着,忍着……而自小便遭遇了无数变故的皇帝老眼并不昏花,这个儿子,是真正打心底爱着敬着他这个皇父的。
皇帝叹息一声:“起来。”
四阿哥又狠磕了一下,之后才站了起来,立在阶下。
“方才,那是你的庶子?”
“回皇阿玛,那是儿子的第五个儿子,因前面有一个三岁时夭了不曾序齿,故这个儿子行四,名唤弘历,是府里一个满族格格所出。”
皇帝点了点头:“弘晖聪慧有智,性情宽厚,谦和又不失决断之力,你教导得很好;弘昀虽体弱,却敏达有识;弘时略差,耳根子有些软,但他待兄弟们却极友爱;这个弘历虽亦有才却性喜奢华,好大喜功,有些浮躁,那个与他同岁的弘昼倒是个识时务的,性子豁达与十二有些像。”
四阿哥唯唯应声。
皇帝又坐了一会儿:“老四啊,你阿玛我身体自四月违和,五月初旬又复感寒遂,觉甚病,以致而今面色稍减,或稍行动,或多言语,便不胜倦乏,虽琏儿****随侍,承欢膝下,费尽心思哄着劝着朕,朕用的饭食也日益减量。这身子,眼看有些不好,你平日,就多替朕担着些朝政。”
四阿哥又撩袍跪了下去,虎目含泪:“皇阿玛春秋鼎胜,不过是短时有些不自在,再好好养养,自能复往日旧貌。”
皇帝摆摆手:“朕年已六十有八,古往今来,从未有如朕一般做了这般长久皇帝的,朕……”
皇帝住了口,之后,挥了挥手,“行了,朕该回宫了。”
四阿哥赶紧起身,趋身虚扶着站起身的皇帝,之后,伴着皇帝慢慢往园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