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都知道,下元节一过,宋皇后就要离开皇宫,赴旧都朝城的宫殿静养身心了。
宋皇后这一走,统领后宫的大权暂交予楚妃代为行使。
说是代为行使,但凭叶绮遥的受宠程度,只是差一个后宫之主头衔名号罢了。
据说为了出宫的事情,宋皇后与皇上大吵了一架,于是后宫好事之徒纷纷揣测,只怕皇后娘娘这次出宫后,想再回来就难了。
朝内朝外的人都晓得,如今正当宠的是楚华宫的那位,皇上对皇后早已心生厌倦,而且皇后膝下无子,难有身孕,青春将逝,容颜待老,又曾疯癫过一段时间,此次一去,更是自断圣眷,这辈子恐怕都难返皇上枕边了。
更何况,宋皇后今年极为不顺,先小产后生病,身体虚弱得很,只怕是有血光之灾,不知道到时还能不能有命回来,继续母仪天下。
后宫好事之徒皆传,这宋皇后出走,是心胸太狭窄,气不过皇上独宠楚妃,要不然怎么会发了疯,又闹着要离开?
啧啧,温婉贤德如宋皇后,朝夕七年伴在君王侧,竟栽在一个半路杀出来的楚妃手上。
后宫的这些流言蜚语,自是都入了赵晟伦的耳里的。
初听之时,他龙颜大怒,气得来把手上的毛笔狠狠地砸了出去,命人去查究竟是谁的嘴那么贱,乱嚼舌根,如若查到,直接把舌头割了后再斩首。
但是同上次查歌谣流传源头一样,杳无音信。
舆论,难以究其发起,却易找其来源。
要不是他独宠叶绮遥,冷落宋怀颜,后宫的人也不敢妄加揣测。
诚然,自古帝王总多情,三宫六院司空见惯,本不是什么值得八卦的事情。
主要是因为,他赵晟伦在独宠楚妃之前,也是独宠着皇后多年,让世人误以为,当今圣上与众不同,是个专情好儿郎。
如若可以,宋怀颜宁愿赵晟伦从来不曾专宠于她。
这样她就不会织梦,将赵晟伦不经意的甜言蜜语当诺言般铭刻心间。
拥有过再失去,残酷得像使血肉剥离。
如今柯清怡要做的,就是让赵晟伦尝到这种残酷。
当日她与叶绮遥谈判,看起来像是她占下风,被压制人下,实际上是她处优势,掌控着主导权。
结果可想而知,她凭出色的演技和开挂的设定掌握度,成功说服了叶绮遥与她合作。
首先,她让叶绮遥知道,她是恨着赵晟伦的。
这一点并不难让叶绮遥相信,因为宋怀颜理所应当可以恨负她心意的人,而且之前柯清怡在流产时跟她的谈话也隐约表露过这方面的想法,之前叶绮遥只能猜测,现在对方摊牌,一切明了,正对她的想法,她自是相信。
爱能孕育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柯清怡说得声泪俱下,惹得叶绮遥同情泛滥,怜惜不已。
两人约法三章,叶绮遥帮助柯清怡说服赵晟伦同意她出宫,柯清怡将皇后的权力主动向赵晟伦提出转交给叶绮遥。
一直到叶绮遥当上女帝,柯清怡才会回来。
柯清怡问:“你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叶绮遥胸有成竹:“我现在已经开始给他下药,慢性的毒药,最迟明年冬天,你就能从朝城‘人间蒸发’,过你想过的日子了。”
“慢性的毒药……”柯清怡喃喃地问道,“他会死吗?”
叶绮遥反问:“你不希望他死?”
柯清怡笑了,只是问道:“可不可以留他一条命,待你成功之后,接我回来一趟,我想见见他。”
叶绮遥沉着脸道:“你见他做什么,可别动了恻隐之心,让我饶他一命。”
“怎么会。”柯清怡想起宋怀颜的心愿,表情平静地在叶绮遥的耳边道,“我只是希望由我亲手来终结他的性命。”
听完她的话,叶绮遥想了想,才答道:“好。”
下元节当晚,赵晟伦最后一次在凤仪宫过夜。
临睡前,柯清怡叫人热了一壶女儿红,为她和赵晟伦各斟了一杯。
赵晟伦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柯清怡笑道:“皇上,你难道不为臣妾践行吗?”
赵晟伦默然。
一想起柯清怡明天就要离开了,他的心里就一阵怅然。
允许她出宫,是他情非得已之下做出的决定。
那日她与叶绮遥未关门前的对话,他是悉数掌握的,那句“只是这好,也不是当初许诺的好了”就算是经他人之口转述,他仍是能感受到隐藏在字面之下的灰心。
赵晟伦自个儿心里也清楚,他待宋怀颜,是不可能回到当初那样了。
他所做的每一个承诺,都将成为插满宋怀颜心口的坟碑。
——也将成为沉重的锁链,一条又一条,将他紧紧束缚。
既然宋怀颜都向叶绮遥挑明了,那么他若是坐视不理,只怕这后宫就要斗起来了。
一个是自己的心头肉掌中宝,恨不得星星月亮都为之摘取的宠妃,一个是与自己相濡以沫七年,对之有愧实难偿的皇后。
无论是偏了哪一方,伤了哪一边,他都会于心不忍。
赵晟伦终于知道了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对宋怀颜不好。
但他却无力补偿与挽回,甚至在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要与宋怀颜分别。
今夕别过,再见却不知何夕。
曾经说好一生一世在一起,共度白头,然而此时宋怀颜却要离开皇宫,离开他。
但这怨不得任何人,寻根溯源,最先背信弃义的是他自己